神策军家族多陷于泚，晟家亦百在贼中，左右或有言及家者，晟因泣下曰： “乘舆何在，而敢恤家乎！”泚又使晟小吏王无忌之婿诣晟军，且曰：“公家无恙， 城中有书闻。”晟曰：“尔敢与贼为间！”遽命斩之。时转输不至，盛夏军士或衣 裘褐，晟亦同劳苦，每以大义奋激士心，卒无离叛者。会将吏数辈自贼中逃来，言 泚众携离可灭之状，士心益奋。先是，贼将姚令言及伪中丞崔宣咸使谍觇我军，为 逻骑所得，拘送于晟，晟解缚，而遣之，诫之曰：“尔报崔宣，善为贼守，诸人 勉力自固，勿不忠于贼也！”

翌日，将复师，诸将请待西军至，则左右夹攻。晟曰：“贼既伤败，须乘胜 扑灭，若俟其有备，岂王师之利耶！如待西军，恐失机便。”二十八日，晟大集诸 将骆元光、尚可孤，兵使吴诜、王佖，都虞候邢君牙、李演、史万顷，神策将孟 涉、康英俊，华州将郭审金、权文成，商州将彭元俊等，号令誓师毕，陈兵于光泰 门外。乃使王佖、李演率骑军，史万顷领步卒，直抵苑墙神麚村。晟先是夜使人开 苑墙二百余步，至是贼已树木栅之，贼倚栅拒战。晟叱军士曰：“安得纵贼如此， 当先斩公等！”万顷惧，先登，栅而，王佖骑军继，贼即奔溃，获贼将段诚 谏，大军分并，鼓噪雷动。姚令言、张芝、李希倩犹力捍官军，晟令决胜军 使唐良臣、兵使赵光铣、杨万荣、孟日华等步骑齐，贼军阵成而屡北。战十余 合，乘胜驱蹙，至于白华。忽有贼骑千余于官军之背，晟以麾下百余骑驰之，左 右呼曰：“相公来！”贼闻之惊溃，官军追斩，不可胜计。硃泚、姚令言、张芝 尚有众万人，相率遁走，晟遣田奇追之，其余凶党相率来降。是日，晟军京城， 勒兵屯于元殿前，晟舍于右金吾仗，仍号令诸军曰“晟实不武，上凭睿算，下赖 士心，幸得歼厥凶渠，肃清禁，皆三军之力也。长安士庶，久陷贼，若小有震 惊，则非伐罪吊人之义也。晟与公等各有家室，离别数年，今已成功，相见非晚， 五日内不得辄通家信，违命者斩。”乃遣京兆尹李齐运、摄长安令陈元众、摄万年 令韦上亻及告喻百姓，居人安堵，秋毫无所犯。尚可孤军人有擅取贼者，晟大将 明曜虏贼女一人，司伷取贼二匹，晟皆立斩之，莫敢忤视。士庶无不悦， 咸歔欷涕，远坊居人，亦有经宿方知者。二十九日，令孟涉屯于白华，尚可孤屯 望仙门，骆元光屯章敬寺，晟自屯于安国寺。是日，斩贼将李希倩等八人，徇于市。

晟初屯渭桥时，荧惑守岁，久之方退，宾介或劝曰：“今荧惑已退，皇家之利 也，可速用兵。”晟曰：“天外次，人臣但当死节，垂象玄远，吾安知天耶！” 至是，谓参佐曰：“前者士大夫劝晟兵，非敢拒也，且军可用之，不可使知之。 尝闻五纬盈缩无准，晟惧复来守岁，则我军不战而自溃。”参佐叹服，皆曰：“非 所及也。”寻拜晟司徒，兼中书令，实封一千。

晟以泾州倚边，屡害戎帅，数为阶，乃上书请理不用命者，兼备耕以积粟， 攘却西蕃，上皆从之。诏以晟兼凤翔尹、凤翔陇右节度使，仍充陇右泾原节度，兼 内诸军及四镇、北行营兵副元帅，改封西平郡王。初，帝在

晟综理以备百司，令大将吴诜将兵三千至宝清，晟又请至凤翔迎扈，不许。 七月十三日，德宗至自兴元，浑瑊、韩游瑰、休颜以其兵扈从，晟与骆元光、尚 可孤以其兵奉迎。时元从禁军及山南、陇州、凤翔之众，步骑凡十余万，旌旗连亘 数十里，倾城士庶，夹呼。晟以戎服谒见于三桥，上驻劳之。晟再拜稽首， 初贺元恶殄灭，宗庙再清，闱咸肃，抃舞涕，跪而言曰：“臣忝备爪牙之任， 不能早诛妖逆，至銮舆再迁。及师于城隅，累月方殄贼寇，皆臣庸懦不任职之责， 敢请死罪。”伏于路左。上为之掩涕，命给事中齐映宣旨，令左右起晟于前。是 月，御殿大赦，赠晟父钦太太保，母王氏赠代国夫人，赐永崇里第及泾上田、 延平门之林园、女乐八人。第之日，京兆府供帐酒馔，赐教坊乐，鼓迎导， 宰臣节将送之，京师以为荣观。上思晟勋力，制纪功碑，俾皇太书之，刊石立于 东渭桥，与天地悠久，又令太书碑词以赐晟。

怀光图为反噬，河朔僭伪者三，李纳虎视于河南，希烈 鸱张于汴、郑。晟内无货财，外无转输，以孤军而抗剧贼，而锐气不衰，徒以忠义 于人心，故英豪归向。休颜率奉天之众，韩游瑰治邠宁之师，骆元光以华州之 兵守潼关，尚可孤以神策之旅屯七盘，皆禀晟节度，晟军大振。怀光以休颜、游瑰 从晟，益惧。晟又致书于怀光，谕以祸福，令破贼迎銮，以掩前过。怀光卒不悟， 军众渐多离散，糗粮且竭，虏剽无所得，惧为晟所袭。三月，怀光自三原、富平东 抵奉天，所至焚掠，乃自冯翊据河中。怀光将孟涉、段威勇者，本神策将，恶怀 光之不臣，既至富平，结阵于军中，外向大呼而去，怀光不能制。涉、威勇以数千 人归晟，乃陈兵受涉等降卒，乃奏授涉检校工尚书，威勇兼御史大夫。

德宗之幸山南，既骆谷，谓浑瑊曰：“渭桥在贼腹内，兵势悬隔，李晟可办 事乎？”瑊对曰：“李晟秉义执志，临事不可夺，以臣计之，破贼必矣。”帝意始 安。是月，浑瑊步将上官望自间怀诏书加晟检校右仆，兼河中尹、河中晋绛慈 隰节度使，益实封三百，又兼京畿、渭北、鄜坊丹延节度招讨使。晟承诏涕。 时帝移幸西川，晟上表：“请驻跸梁汉，系亿兆之心，图翦灭之势。若规小舍大， 作都岷峨，即人心失望，武士谋臣无所施矣。”四月，有诏加晟京畿、渭北、鄜坊、 商华兵副元帅。时京兆府司录李敬仲自京城来，谏议大夫郑云逵自奉天至，晟以 京兆少尹张彧为副使，郑云逵为行军司，李敬仲为节度判官，俾同主军画。又请 以怀光旧将唐良臣保潼关，以河中节度授之；休颜守奉天，请以鄜坊节度授之； 上皆从之。渭桥旧有粟十余万斛，度支先馈怀光军尽，晟又奏曰：“近畿虽乘兵 ，犹可赋敛，傥寇贼未灭，宿兵旷时，人废耕桑，又无储蓄，非防微制胜之术也。” 上纳之。晟乃于畿甸率聚征赋，吏民乐输，守御益固，由是军不乏。

其月二十五日夜，晟自东渭桥移军于光泰门外米仓村，以薄京城。晟临指麾， 令设壕栅以候贼军。俄而贼众大至，贼骁将张芝、李希倩栅求战，晟谓诸将曰： “吾恐贼不，今冒死而来，天赞我也！”勒吴诜、康英俊、史万顷、孟涉等纵兵 击之。时华州营在北，兵少，贼亻并力攻之，晟遣李演、孟华以卒救之。中军鼓 噪，演力战，大破之，乘胜光泰门；再战，又败之，僵尸蔽地，余众走白华， 夜闻恸哭之声。

五月三日，晟引军抵通化门，耀武而还，贼不敢。晨集将佐，图兵所向，诸 将曰：“先外城，既有市里，然后北清阙。”晟曰：“若先收坊市，巷陌隘狭， 间以居人，若贼设伏格斗，百姓嚣溃，非计也。且贼重兵甲，皆在苑中，若自苑 击其心腹，彼将图走不暇，如此则阙保安，市不易肆，计之上也。”诸将曰： “善”乃移书瑊、骆元光、尚可孤，克期军于城下。

六月四日，晟破贼布至梁州，上览之泣，群臣无不陨涕，因上寿称万岁， 奏曰：“李晟虔奉圣谟，涤凶丑。然古之树勋，力复都邑者，往往有之；至于不 惊宗庙，不易市肆，长安人不识旗鼓，安堵如初，自三代以来，未之有也。”上曰： “天生李晟，为社稷万人，不为朕也。”百官拜贺而退。是日，晟斩伪相李忠臣、 张光晟、蒋镇、乔琳、洪经纶、崔宣等，又表守臣节不屈于贼者程镇之、刘乃、蒋 沇、赵晔、薛岌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