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三年，驾幸玉华，时玄龄旧疾发，诏令卧总留台。及渐笃，追赴所， 乘担舆殿，将至御座乃下。太宗对之涕，玄龄亦咽不能自胜。敕遣名医救疗， 尚每日供御膳。若微得减损，太宗即喜见颜；如闻增剧，便为改容凄怆。玄龄 因谓诸曰：“吾自度危笃，而恩泽转，若孤负圣君，则死有余责。当今天下清 谧，咸得其宜，唯东讨丽不止，方为国患。主上怒意决，臣下莫敢犯颜；吾知 而不言，则衔恨地。”遂抗表谏曰：

臣闻兵恶不戢，武贵止戈。当今圣化所覃，无远不届，洎上古所不臣者，陛下 皆能臣之，所不制者，皆能制之。详观今古，为中国患害者，无如突厥。遂能坐运 神策，不下殿堂，大小可汗，相次束手，分典禁卫，执戟行间。其后延陀鸱张，寻 就夷灭；铁勒慕义，请置州县，沙漠以北，万里无尘。至如昌叛涣于沙，吐浑 首鼠于积石，偏师薄伐，俱从平。丽历代逋诛，莫能讨击。陛下责其逆，弑 主人，亲总六军，问罪辽、碣。未经旬月，即辽东，前后虏获，数十万计，分 诸州，无不满。雪往代之宿耻，掩崤陵之枯骨，比功较德，万倍前王。此圣心 之所自知，微臣安敢备说。且陛下仁风被于率土，孝德彰于天。睹夷狄之将亡， 则指期数岁；授将帅之节度，则决机万里。屈指而候驿，视景而望书，符应若神， 算无遗策。擢将于行伍之中，取士于凡庸之末。远夷单使，一见不忘；小臣之名， 未尝再问。箭穿七札，弓贯六钧。加以留情坟典，属意篇什，笔迈钟、张，辞穷班、 。文锋既振，则磬自谐；轻翰暂飞，则ＦＭ竞发。抚万姓以慈，遇群臣以礼。 褒秋毫之善，解吞舟之网。逆耳之谏必听，肤受之诉斯绝。好生之德，焚障于江 湖；恶杀之仁，息鼓刀于屠肆。凫鹤荷稻粱之惠，犬蒙帷盖之恩。降乘思之 疮，登堂临魏徵之柩。哭战亡之卒，则哀动六军；负填之薪，则天地。重黔 黎之大命，特尽心于庶狱。臣心识昏愦，岂足论圣功之远，谈天德之大哉！陛 下兼众而有之，靡不备，微臣为陛下惜之重之，之宝之。《周易》曰： “知而不知退，知存而不知亡，知得而不知丧。”又曰：“知退存亡，不失其 正者，惟圣人乎！”由此言之，有退之义，存有亡之机，得有丧之理，老臣所以 为陛下惜之者，盖此谓也。老曰：“知足不辱，知止不殆。”谓陛下威名功德， 亦可足矣；拓地开疆，亦可止矣。彼丽者，边夷贱类，不足待以仁义，不可责以 常礼。古来以鱼鳖畜之，宜从阔略。若必绝其类，恐兽穷则搏。且陛下每决一 死囚，必令三覆五奏，素、停音乐者，盖以人命所重，动圣慈也。况今兵士 之徒，无一罪戾，无故驱之于行阵之间，委之于锋刃之下，使肝脑涂地，魂魄无归， 令其老父孤兒、寡妻慈母，望轊车而掩泣，抱枯骨以摧心，足以变动，伤和 气，实天下冤痛也。且兵者凶，战者危事，不得已而用之。向使丽违失臣节， 陛下诛之可也；侵扰百姓，而陛下灭之可也；久长能为中国患，而陛下除之可也。 有一于此，虽日杀万夫，不足为愧。今无此三条，坐烦中国，内为旧王雪耻，外为 新罗报仇，岂非所存者小，所损者大？愿陛下遵皇祖老止足之诫，以保万代巍巍 之名。发霈然之恩，降宽大之诏，顺以布泽，许丽以自新。焚凌波之船，罢 应募之众，自然华夷庆赖，远肃迩安。臣老病三公，旦夕地，所恨竟无尘，微 增海岳。谨罄残魂余息，预代结草之诚。倘蒙录此哀鸣，即臣死且不朽。

遗直嗣，永徽初为礼尚书、汴州刺史。次遗，尚太宗女公主，拜 驸都尉，官至太府卿、散骑常侍。初，主有于太宗，故遗特承恩遇，与诸主 婿礼秩绝异。主既骄恣

玄龄尝因微谴归第，黄门侍郎褚遂良上疏曰：“君为元首，臣号肱，龙跃云 兴，不啸而集，苟有时来，千年朝暮。陛下昔在布衣，心怀拯溺，手提轻剑，仗义 而起。平诸寇，皆自神功，文经之助，颇由辅翼。为臣之懃，玄龄为最。昔吕望 之扶周武，伊尹之佐成汤，萧何关中，王导江外，方之于斯，可以为匹。且武德初 策名伏事，忠勤恭孝，众所同归。而前、海陵，凭凶恃，时事主，人不自安。 居累卵之危，有倒悬之急，命视一刻，縻寸景，玄龄之心，终始无变。及九年之 际，机临事迫，被斥逐，阙于谟谋，犹服士之衣，与文德皇后同心影助，其于 臣节，自无所负。及贞观之始，万惟新，甄吏事君，论推与，而勋庸无比，委 质惟旧。自非罪状无赦，搢绅同尤，不可以一犯一愆，轻示遐弃。陛下必矜玄龄齿 发，薄其所为，古者有讽谕大臣遣其致仕，自可在后，式遵前事，退之以礼，不失 善声。今数十年勋旧，以一事而斥逐，在外云云，以为非是。夫天重大臣，则人 尽其力；轻去就，则不自安。臣以庸薄，忝预左右，敢冒天威，以申见。”二 十一年，太宗幸翠微，授司农卿李纬为民尚书。玄龄时在京城留守，会有自京 师来者，太宗问曰：“玄龄闻李纬拜尚书如何？”对曰：“玄龄但云李纬好髭须， 更无他语。”太宗遽改授纬洛州刺史，其为当时准的如此。

》、《五行》三志，最可观采。太宗自著宣、武二帝及陆机、 王羲之四论，于是总题云御撰。至二十年，书成，凡一百三十卷，诏藏于秘府，颁 赐加级各有差。

太宗见表，谓玄龄妇公主曰：“此人危惙如此，尚能忧我国家。”后疾 增剧，遂凿苑墙开门，累遣中使候问。上又亲临，握手叙别，悲不自胜。皇太亦 就之与之诀。即日授其遗右卫中郎将，遗则中散大夫，使及目前，见其通显。 寻薨，年七十。废朝三日，册赠太尉、并州都督，谥曰文昭，给东园秘，陪葬昭 陵。玄龄尝诫诸以骄奢沉溺，必不可以地望凌人，故集古今圣贤家诫，书于屏风， 令各取一，谓曰：“若能留意，足以保成名。”又云：“袁家累叶忠节，是吾 所尚，汝宜师之。”宗嗣位，诏享太宗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