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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回(2/3)

张静斋约定日期,雇齐夫,带了从人,取路往要县发。于路上商量说:“此来,一者见老师;二来,老太夫人墓志,就要借汤公的官衔名字。”不一日,要城。那日知县下乡相验去了,二位不好衙门,只得在一个关帝庙里坐下,那庙正修大殿,有县里工房在内监工。工房听见县主的相与到了,慌忙迎到里面客位内坐着,摆上九个茶盘来。工房坐在下席,执壶斟茶。

严家家人掇了一个盒来,又提了一瓶酒,桌上放下,揭开盒盖,九个盘,都是、鸭、糟鱼、火之类。严贡生请二位老先生上席,斟酒奉过来,说:“本该请二位老先生降临寒舍。一来蜗居恐怕亵尊;二来就要衙门去,恐怕关防有碍。故此备个碟,就在此谈谈,休嫌轻慢。”二位接了酒:“尚未奉谒,倒先取扰。”严贡生:“不敢,不敢。”立着要候一杯。二位恐怕脸红,不敢多用,吃了半杯放下。严贡生:“汤父母为人廉静慈祥,真乃一县之福。”张静斋:“是;敝世叔也还有些善政么?”严贡生:“老先生,人生万事,都是个缘法,真个勉不来的。汤父母到任的那日,敝阖县绅衿,公搭了一个彩棚,在十里牌迎接。弟站在彩棚门。须臾,锣、旗、伞、扇、手、夜役,一队一队,都过去了。轿将近,远远望见老父母两朵,一个大鼻梁,方面大耳,我心里就晓得是一位岂弟君。却又奇:几十人在那里同接,老父母轿里两只只看着小弟一个人。那时有个朋友,同小弟并站着,他把望一望老父母,又把望一望小弟,悄悄问我:‘先年可曾认得这位父母?’小弟从实说:‘不曾认得。’他就痴心,只父母看的是他,忙抢上几步,意思要老父母问他甚么。不想老父母下了轿,同众人打躬,倒把望了别,才晓得从前不是看他,把他羞的要不的。次日,小弟到衙门去谒见,老父母方才下学回来,诸事忙作一团,却连忙丢了,叫请小弟去,换了两遍茶,就像相与过几十年的一般。”张乡绅:“总因你先生为人有品望,所以敝世叔相敬。近来自然时时请教。”严贡生:“后来倒也不常去。实不相瞒,小弟只是一个为人率真,在乡里之间,从不晓得占人寸丝半粟的便宜,所以历来的父母官,都蒙相。汤父母容易不大喜会客,却也凡事心照。就如前月县考,把二小儿取在第十名,叫了去,细细问他从的先生是那个,又

前去了。内中一个和尚向僧官:“方才去的,就是张大房里静斋老爷。他和你是田邻,你也该过去问讯一声才是。”僧官:“也罢了!张家是甚么有意思的人!想起我前日这一番是非,那里是甚么光?就是他的佃。商议定了,神,来送我;不过要簸掉我几两银,好把屋后的那一块田卖与他!使心用心,反害了自!落后县里老爷要打他庄,一般也慌了,腆着脸,拿帖去说,惹的县主不喜!”又:“他没脊骨的事多哩!就像周三房里,过巢县家的大姑娘,是他的外甥女儿。三房里曾托我说媒,我替他讲西乡里封大家,好不有钱。张家主张着许与方才这穷不了的小魏相公,因他个学,又说他会作个甚么诗词。前日替这里作了一个荐亡的疏,我拿了给人看,说是倒别了三个字。像这都是作孽!见得二姑娘也要许人家了,又不知撮与个甚么人!”说着,听见靴底响,众和尚挤挤,僧官就不言语了。两位乡绅来,同和尚拱一拱手,魏相公送了去。众和尚吃完了斋,洗了脸和手,打拜忏,行香放灯,施,跑五方,整整闹了三昼夜,方才散了。

吃了一回,外面走一个人来,方巾阔服,粉底皂靴,鼻梁,落腮胡。那人一了门,就叫把茶盘撤了;然后与二位叙礼坐下。动问那一位是张老先生,那一位是范老先生。二人各自了姓名。那人:“贱姓严,舍下就在咫尺。去岁宗师案临,幸叨岁荐,与我这汤父母是极好的相与。二位老先生想都是年家故旧?”二位各了年谊师生,严贡生不胜钦敬。工房告过失陪,那边去了。

弹指,七七之期已过,范举人门谢了孝。一日,张静斋来候问,还有话说。范举人叫请在灵前一个小书房里坐下,穿着衰绖,来相见,先谢了丧事里诸凡相助的话。张静斋:“老伯母的大事,我们侄的理应效劳。想老伯母这样大寿归天,也罢了;只是误了世先生此番会试。看来,想是祖茔安葬了?可曾定有日期?”范举人:“今年山向不利,只好来秋举行。但费用尚在不敷。”张静斋屈指一算:“铭旌是用周学台的衔。墓志托魏朋友将就一篇,却是用谁的名?其余殡仪、桌席、执事、打,以及杂用、饭、破土、谢风之类,须三百多银。”正算着,捧饭来吃了。张静斋又:“三载居庐,自是正理;但世先生为安葬大事,也要到外边设法使用,似乎不必拘拘。现今发之后,并不曾到贵老师一候。要地方,或可秋风一二。弟意也要去候敝世叔,何不相约同行?一路上车舟之费,弟自当措办,不须世先生费心。”范举人:“极承老先生厚,只不知大礼上可行得?”张静斋:“礼有经,亦有权,想没有甚么行不得。”范举人又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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