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安：“这冤枉算得甚么。我记得有一回，一个乡下人才冤枉呢。静安寺路（上海路名）一带，多是外国人的住宅。有一天，一个乡下人放，不知怎样，被那条走掉了，走到静安寺路一个外国人家去，把他家草地上的都践踏了。外国人叫人先把那条拴起来。那乡下人不见了，一路寻去，寻到了那外国人家。外国人叫了巡捕，连人带给他。巡捕带回捕房，押了一夜，明日早上解送公堂，禀明原由。那原告外国人却并没有到案。那官听见是得罪了外国人，被外国人送来的，便不由分说，给了一面大枷，把乡下人枷上，判在静安寺路一带游行示众；一个月期满，还要重责三百板释放。任凭那乡下人叩响哭求，只是不理。于是枷起来，由巡捕房派了一个巡捕，押着在静安寺路游行。游了七八天。忽然一天，那巡捕要拍外国人，把他押到那外国人住宅门站着，意思要等那外国人看见，好喜他的意思。站了一天，到下午，那外国人从外面坐了车回来，下了车看见了，认得那乡下人，也不知他为了甚事，要把这木东西箍着他的颈脖。便问那巡捕，巡捕一一告诉了。那外国人吃了一惊，连忙仍上车，赶到新衙门去，拜望那官儿。那官儿听说是一个绝不相识的外国人来拜，吓得魂不附，手足无措，连忙请到厅相会。外国人说：‘前个礼拜，有个乡下人的一只，跑到我家里——’那官儿恍然大悟：‘是，是，是。这件事，兄弟不敢怠慢，已经判了用五十斤大枷，枷号在尊寓的一条路上游行示众；等一个月期满后，还要重责三百板，方才释放。如果密司不相信，到了那天，兄弟专人去请密司来监视行刑。’外国人：‘原来贵国的法律是这般重的？’官儿：‘敝国法律上并没有这一条专条，兄弟因为他得罪了密司，所以特为重办的。如果密司嫌办得轻，兄弟便再加重也使得，只请密司吩咐。’外国人：‘我不是嫌办得轻，倒是嫌太重了。’那官儿听了，以为他是反话，连忙说：‘是，是。兄弟本来办得太轻了。因为那天密司没有亲到，兄弟暂时判了枷号一个月；既是密司说了，兄弟明天改判枷三个月，期满责一千板罢。’那外国人恼了：‘岂有此理！我因为他不小心，放走那只，糟蹋我两棵，送到你案下，原不过请你申斥他两句，警戒他下次小心，大不了罚他几角洋钱就了不得了。他总是个耕田安分的人。谁料你为了这小事，把他这般凌辱起来！所以我来请你赶把他放了。’那官儿听了，方才知这一下拍在退上去了。连忙说：‘是，是，是。既是密司大

去，何必这样忙？”安：“不然。上海不比别，等一会巡捕到了，是不许搬东西的。”说罢，带了店，向北面去了。我们站在门，看着那烟，一会工夫，烘的一声，通红起来，火星飞满一天。那人声更加嘈杂，又听得警钟响。不多一会，救火的到了，四五条望着火去。幸而是夜没有风，火势不大，不久便救熄了。大家回到里面，只觉得满院里还是烟。大家把酒意都吓退了，也无心吃饭，叫打杂的且收过去，等一会再说。过了一会，安带着店的把帐箱拿回来了。我：“翁到那里去了一趟？”安：“就在北面胡同外熟店家里坐了一会，也算受了个虚惊。”我：“火烛起来，巡捕不许搬东西，这也未免过甚。”安：“他这个例，是一则怕抢火的，二则怕搬的人多，碍着救火。说来虽在理上，然而据我看来，只怕是保险行也有一大半主意。”我：“这又为何？”安：

“要不准你们搬东西，才得着你们家家保险啊。”德泉：“凡是搬东西，都一律以为是抢火的，也不是个理。人家莫说没有保险，就算保了险，也有好些不得不搬的东西。譬如我们此地也是保了险的。这帐簿等，怎么能够不搬。最好笑有一回三路富里左右火烛，那富里里面住的，都是穷人家居多。有一个听说火烛，连忙把些被褥布衣服之类，归在一只箱里，扛起来就跑。巡捕当他是抢火的，捉到巡捕房里去，押了一夜。到明天早堂解审，那问官也不问青红皂白就叫打；打了三十板，又判赃候失主领。那人便叩：‘小人求领这个赃。’问官怒：‘你还嫌打得少呢！’那人：‘这箱本来是小人的东西，里面只有一床布被窝、一床老蓝布褥，那褥并且是破了一块的，还有几件布衣服。因为火起，吓得心慌，把钥匙也锁在箱里面。老爷不信，撬开来一看便知了。’问官叫差役撬开，果然一不错，未免下不了台，笑着：‘我替你打脱晦气也！’你说冤枉不冤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