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回得了他兄弟的电报，不觉酸风发，不得拿自己拴在电报局的电线上，一下就打到汉去才好。叫人到公司里去问，今天本公司有长江船开没有。去了一会，回来说是长江船刚刚昨天开了，今天上午到了一艘，要后天才是本公司的船期。夫人低想了一想，便叫人预备车，连忙收拾了几件随衣服及梳东西，带了两个老妈，坐上车，直到本公司码上，上了那长江船，到大餐间坐下，便叫请船主，请买办，谁知都不在船上。夫人恼了，叫快去寻来。船上执事人等见是督办夫人，如何敢违拗，便忙着分去寻。此时已是晚上八来钟的时候，夫人等得十分焦燥。幸得分去寻的人多，一会儿在外国总会里把船主找来了。见了夫人，自然脱帽为礼。怎奈言语不通，夫人说的话，船主一句也听不懂。船主便叫了西崽来传话，那西崽又懂一句不懂一句的，说不完全。夫人气的三尸暴，七窍生烟。船主虽然不懂话。气是看得来的，又不知他恼些甚么。那西崽传话，只传得一句，说夫人要上开船去汉；问他为着甚么事，西崽又闹不清楚。船主一想，船上的事只怕比西崽好，便叫西崽去叫事，偏偏事也上岸去了。

完了，还有底，他却放下汤匙，双手拿起盘来喝，恰好把盘盖在脸上。这回却是督办呵呵一笑，引得陪席众人都笑了。那姑娘：“喝剩下来糟蹋了罪过的，你家。”此时当差的受了总理的分付，把各人的菜先停一停，先把那姑娘吃的送上，好等后来一齐吃，一齐完，于是收了汤盘上去，送上一盘白鳜鱼来。那姑娘怔怔的：“怎么没得筷？”督办：“吃大菜是用刀叉吃的，不用筷。”说罢，又取自己跟前的刀叉，演给他看。那姑娘果然如法泡制吃了。却剩了一段鱼脊骨吃不净，只得用手拿起来了又。总理暗想：他将来是督办的姨太太，今天岂可以叫他尽着闹笑话。又不便教他，于是又分付当差的，以后只拣没有骨的给那姑娘吃。当差的自然到厨房里关照去了。谁知到后来，吃着一样纸围鸽，他却又拿起那张纸来，舐了几舐。一时吃毕，喝过咖啡，大家散坐。有两个本公司里的人请来陪坐的，都各自办事去了。那姑娘也告辞走了。

此时只有督办、总理及督办的舅老爷在座。这舅老爷是从上海跟着来的。三人散坐闲谈。那舅老爷便：“哪里来的这个姑娘？得很！”督办：“这是女孩的憨态，要这样才有意味呢。”总理方才看见情形，本来也虑到督办嫌他，今得了此言，便放下了心。因自献殷勤，把如何去打听，如何挽人去说，如何叫他来看，一一都说了。又：“这姑娘已经许了人家了，我想只要给他银，叫他退了婚，他们小人家，有了银，怕他不答应么。并且可以许他女婿，如果肯退婚时，看他是个甚么材料，就在公司里派他一个事情。我想又有了银，又有了事情，他断乎不会不肯的。”督办听了一番言语，只快活得眉笑，说：“多谢！费心得很！但是我还有个无厌之求，求你要办就从速办，因为我三五天就要到上海去的。”总理：“就是说成了，也要看个日啊。”督办笑：“我们吃了一辈洋务饭，还信这个么。说定了，一乘轿抬了来就完了。”总理连连答应。当下各自散开。

正在无可奈何的时候，幸得茶房在院里把买办找来了。夫人一见了，便冷笑：“好买办！督办整个船给你，船一到了码就跑了！万一有小事了，这个纪谁担得起来！”一句话吓得买办不敢答应，只垂了手，说得两个“是”字。夫人又：“我有要事情，要到汉。你替我传话，叫船主即刻开船赶去，我赏他三千银，叫他辛苦一次。”买办听了，不知是何等要事，想了一想：“开船是容易，夫人说一声，怕他敢不开！只是还有半船货

不提防那舅老爷从旁听了，连忙背着督办，把这件事情写了来，译成电码，到电报局里，打了一个急电到上海给他姊姊去了。他姊姊是谁？就是这位督办的继室夫人。那夫人比督办小了二十多岁。督办本来是满堂姬妾的了，因为和官场往来，正室死了之后，内眷应酬起来，没有个正室不象样，所以才娶了这位继室。这位继室夫人生得十分津明，成亲的第三天，便和督办约法三章，约定从此之后，不许再娶姨太太。督办那时老夫得其少妻，心中无限喜，自然一应允了。夫人终是放心不下，每逢督办门，必要叫着他兄弟同走。嘴里说是等他兄弟练见识，其实是叫他兄弟暗中督办的监督，恐怕他在外胡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