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宿无话，次日一早，继之到关上去了。此时我想着要寄家信，拿银来，秤了一百两，打算要寄回去。又想买南京的土货，顺便寄去。吃过午饭，就到街上去买。顺着脚步走去，走到了城隍庙里，随意游玩。忽见有两名督辕的亲兵，叱喝而来；后面跟着一洋蓝呢中轿，上着轿帘，想来里面坐的，定是一位女太太。那两名亲兵，走到大殿上，把烧香的人赶开，那轿就在廊下停住。旁边一个老妈过来，把轿帘揭下，扶一位枝招展的人，打扮得珠围翠绕，锦簇团，莲步姗姗的走上殿去。我一瞥见他襟下挂着桃大的一颗晶球，心下暗吃一惊：“莫非继之失的龙珠表，到了他手里么？”忽又回想：“这是有得卖的东西，虽不知他是甚么人，然而看他那举动阔绰，自然他也是买来的，何必一定是继之那个呢。”一面想着，只见他上到殿上，拈香拜。我忽然又想起，龙珠表虽是有一般的，但是那黑铜

我笑：“大哥这话，才是‘如见其肺肝焉’呢。这位大帅既然那么恨鸦片烟，为甚么不禁了他？”继之：“从前也商量过来，说是加重烟土烟膏的税，伸一个不禁自禁之法：后来不知怎样，就沉了下来，再也不提起了。依我看上去，一省两省禁，也不中用，必得要奏明立案，通国一齐禁了才好。”我：“通国都禁，谈何容易！”继之：“其实不难，只要立定了案，凡系吃烟的人，都要怞他的吃烟税，给他注了烟册，另外编成一份烟；凡系烟的人，非但不准他考式、仕，并且不准他大行商店。那吃烟的人，自然不久就断绝了。我还有一句最有把握的话：大凡政事，最怕的是扰民；只有这禁烟一项，正不妨拿手段去禁他，就是蚤扰他，也不要。那些鸦片鬼，任是怎样激怒他，他也造不起反来，究竟吃烟枪不能作洋枪用，烟泡不能作大炮用。就是刻薄得他死了，也不足惜；而且多死一个鸦片鬼，世上便少一个传染恶疾的人。如此说来，非但死不足惜，而且还是早死为佳呢。怎奈此时官场中人，十居其九是吃烟的，那一个肯建这个政策作法自毙呢？——时候不早了，睡罢，明天再谈。”

，他却又有本事瞒得过。大帅每天起来，先见藩台，第二个客就是江宁府。他一早在家先过足了瘾，才上衙门；见了下来，烟瘾又大发了，所以坐在轿里，就同死了一般。回到衙门，轿一直抬到二堂，四五个丫，把他扶了来，坐在醉翁椅上，抬到上房里去。他的两三个姨太太，早预备好了，在床上下了帐，两三个人先在里面吃烟，吃的烟雾腾天的，把他扶到里面，把烟熏他，一面还了烟他。照这样闹法，总要闹到二十几分钟时候，他方才回了过来，有气力自己烟呢。”

我：“这又奇了！那位大帅见客的时候，或者可以有一定；然而回公事的话，不能没有多少，比方这一天公事回的多，或者上问话多，那就不能不耽搁时候了，那烟瘾不要发作么？”继之：“这就难说了。据世俗的话，都说他官运亨通，不应该坏事的，所以他的烟瘾，就犹如懂人事的一般，碰了公事多的那一天，时候耽搁久了，那烟瘾也来得迟些，总是他运气好之故。依我看来，哪里是甚么运气不运气，那烟瘾一半是真的，有一半是假的。他回公事的时候，如果工夫耽搁久了，那瘾未尝不发作，只因他慑于大帅的威严，恐怕脚来，前程就保不住了，只好勉支持，也未尝支持不住；等到退了来，坐上轿，那时候是惟我独尊的了，任凭怎样发作，也不要了，他就不肯去支持，凭得他下来，回到家去，好歹有人伏伺。至于回到家去，要把烟熏、拿烟的话，我看更是故作偃蹇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