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到上海去谋事。恰好他有个亲眷，在上海南市那边，开了个大钱庄，看见他老实，就用了他个跑街——”我不懂得跑街是个甚么职役，先要问明。继之：“跑街是到外面收帐的意思。有时到外面打听行情，送送单，也是他的事。这土老儿了一年多，倒还安分。一天不知听了甚么人说起‘打野’的好，——”我听了，又不明白：“甚么打野？可是打那娼么？”继之：“去嫖娼，就叫打野。这土老儿听得心动，那一天带了几块洋钱，走到了四路野最多的地方，叫甚么会香里，在一家门首，看见一个‘黄鱼’。”我听了，又是一呆：“甚么叫黄鱼？”继之：“这是我说错南京的土谈了，这里南京人，叫大脚女黄鱼。”我笑：“又是野，又是黄鱼，倒是两件好吃的东西。”

到了次日，桂叫土老儿去钱庄里辞了职役。土老儿果然依了他的话。但回一想，恐怕这件事不妥当，到后来要再谋这么一件事就难了。于是打了一个主意，去见东家，先撒一个谎说：‘家里有要事，要请个假回去一趟，多两三个月就来的。’东家准了。这是他的意思，万一不妥当，还想后来好回去仍就这件事。于是取了铺盖，直跑到会香里，同桂住了几天。桂带了土老儿到京城里去，居然同他捐了一个二品的台，

继之说：“你且慢说笑着，还有好笑的呢。当下土老儿同他兜搭起来，这黄鱼就招呼了去。问起名字，原来这个黄鱼叫桂，说的一北京话。这土老儿化了几块洋钱，就住了一夜。到了次日早晨要走，桂送到门，叫他晚上来。这个本来是女应酬嫖客的禅，并不是一定要叫他来的。谁知他土土脑的，信是一句实话，到了晚上，果然走去，无聊无赖的坐了一会就走了。临走的时候，桂又随说：‘明天来。’他到了明天，果然又去了，又装了一个‘’。”我正在听得兴，忽然听见“装”三个字，又是不懂。继之：“化一块洋钱去坐坐，家拿一碟果，一碟瓜来敬客，这就叫装。当下土老儿坐了一会，又要走了，桂又约他明天来。他到了明天，果然又去了。桂留他住下，他就化了两块洋钱，又住了一夜。到天明起来，桂问他要一个金戒指。他连说：‘有有有，可是要过两三天呢。’过了三天，果然拿一个金戒指去。当下桂盘问他在上海甚么生意，他也不隐瞒，一一的照直说了。问他一月有多少工钱，他说：‘六块洋钱。’桂：‘这么说，我的一个戒指，要去了你半年工钱呀！’他说：‘不要，我同帐房先生商量，先借了年底下的红银来兑的。’问他一年分多少红，他说：‘说不定的，生意好的年分，可以分六七十元；生意不好，也有二三十元。’桂沉了半晌：‘这么说，你一年不过一百多元的帐？’他说：‘生意人，不过如此。’桂：‘你为甚么不官呢？’土老儿笑：‘那官的是要有官运的呀。我们乡下人，哪里有那好运气！’桂：‘你有老婆没有？’土老儿叹：‘老婆是有一个的，可惜我的命，前两年把他克死了。又没有一男半女，真是可怜！’桂：‘真的么？’土老儿：‘自然是真的，我骗你作甚！’桂：‘我劝你还是去官。’土老儿：‘我只望东家加我工钱，已经是大运气了，哪里还敢望官！况且官是要拿钱去捐的，听见说捐一个小老爷，还要好几百银呢！’桂：‘要官小也要捐个台，那小老爷他作甚么！’土老儿吐：‘台！那还不晓得是个甚么行情呢！’桂：‘我要你依我一件事，包有个台给你。’土老儿：‘莫说这笑话，不要折煞我。若说依你的事，你且说来，依得的无有不依。’桂：‘只要你娶了我填房，不许再娶别人。’土老儿笑：‘好便好，只是我娶你不起呀，不知你要多少价呢！’桂：‘呸！我是自己的，没有甚么人我，我要嫁谁就嫁谁，还说甚么价呀！你当是买丫么！’土老儿：‘这么说，你要嫁我，我就发个咒不娶别人。’桂：‘认真的么？’土老儿：‘自然是认真的，我们乡下人从来不会撒谎。’桂立刻叫人把门外的招牌除去了，把大门关上，从此改住家人家。又代用人，从此叫那土老儿老爷，叫自己太太。两个人商量了一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