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声响，犹如千军万一般，良久良久方才梦。第二日一清早，得金谷客寓，要想雇车，却只有小车，是用人拉的，就是目下上海的东洋车，一人坐了一辆，沿着日光山的山涧缓缓而行。山涧里的飞雪，十分好看。

再说饶鸿生在日本约摸有半月光景，有些倦游了，拣定日启程回国。搭的那只船，住的舱，与安徽巡抚请去顾问官的劳航芥靠着隔。一路无话，到得登州左近，陡起风狼。

这秦凤梧虽是观察公，捐官的时候未曾指省，没可以候补，不过荣罢了。他却兴的了不得，来拜客，一定是绿呢四人轿，一红伞，一匹，一匹跟，回来还要兜过钓鱼巷，好吓那些钓鱼巷里的乌，自有那班无耻下去趋奉他秦大人长，秦大人短，秦凤梧居然受之无愧。南京城里，正经官场都不同他来往，有些有无的穷候补，知他拿得几文钱，常常和他亲近亲近，预备节下年下，借个十两二十两。

二人随便买了吃，聊以充饥。饶鸿生想着了《儒林外史》二先生，见了西湖，说“载华狱而不重，振河海而不，万载焉”三句《四书》来，不禁叹古人措词之妙，徘徊半响，竟有连不忍去的光景。翻译了几次，方打着原路下山，回来成了一首七绝诗，珍重藏好，说将来可以刻在洋笔记的后面，人家看见了，少不得称赞他雅人致。于今闲话提。

走了约有半里，接着一条大桥，桥对过有石刻成的十几尊佛像，笑容可掬，像活的一样，二人又细细的赏鉴了一回。又走了一里多路，是一个乡镇了，田里着菜，篱笆里栽着，大有“犬桑麻”光景。又走了两三里，到了山里了。抬一看，岩万壑，上矗云霄，两旁边古木丛生，阻夹，老远就听见瀑布声响。再去，路就澾了。路旁还有块名胜地方，叫返，有亭台，有楼阁。一个小池，池里的清得什么似的，萍蘩蕴藻相映掩，两旁碗大的黄，开得芬芳灿烂。

过了返，路更来得曲折了。车夫低着，拱着背，和蚂蚁一样的在地下爬，爬了多时，方才到得上。有叫剑峰的，有叫华岩的。华岩上更有一桩奇景，就是瀑布，有二十多丈宽，七十多丈长，望上去烟云缭绕，底下漭腾澎湃，有若雷呜。另外有块大石碑，碑上刻了是华岩瀑布歌，是一个日本人的，字有拳大小。看过了瀑布，转到中禅寺，庄严洁净，迥异寻常。又上望湖楼，四面多是铁栏杆，十分巧。看官，你们想，山上怎么会有湖呢？不是大漏么？原来这湖本来是个山凹，瀑布下去，经年不断，久而久之，就成了一条大湖，前后有十八里路长，有些人都撑了小划在湖里钓鱼，也是天然图画。

饶鸿生是吓怕的了，慌得一团糟，他姨太太更是胆小，无可奈何，拉着他跪在舱里，求神佛保佑，偏偏被劳航芥看见了，这叫败无形。等劳航芥到上海起岸，他已换了江船，径往南京，第二天就上制台衙门里禀明半路折回之故。制台也接着外洋的电报，晓得有禁制华工一事，事关大局，自然不能说什么，少不得要劳几句，这是官场通，无庸细谈。

这凤梧的功名如此，志向如此，游如此，其余亦可想而知的了。一天到晚，吃喝嫖赌，一打麻雀，总是二百块钱一底，通常和他通问的几个朋友，一个是江宁候补知县，名字叫沙得尤，是位公哥儿，大家替他起了个混号，叫傻瓜。一个铜圆局的幕友，名字叫王禄，大家都叫他王八老爷。还有两个候补佐杂，都姓边，人家叫他俩大边、小边。这四个人是天天在一块儿。秦凤梧生来是阔脾气，了兴大捧银拿来给人家用，人家得了他的甜，自然把他捧凤凰一般捧到东，捧到西。不上两年，秦凤梧的家私，渐渐的有些销磨了。有一个

于今再说南京城里有个乡绅，姓秦单名一个诗字，别号凤梧，他老由科甲，是翰林院侍读学士，放过一任浙江主考，后来就不在了。他自己上，本来是个翎同知，那年捐例大开，化上数千金，捐了个候选，居然是一位观察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