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上海，吃酒、叫局，亦就小德，公然行之而无忌了。

且说到次日，劳航芥一早起，回到栈房，卢慕韩请吃酒的信已经来了。原来请在久安里宝玉家，准六钟座。一天无事，打过六钟，劳航芥赶到那里，原来只有主人一位。

彼此扳谈了一回，络续客来，随后特客金台亦来了。主要数了数宾主，一共有了七人，便写局票摆席。自然金台首坐，二坐三坐亦是两位台，劳航芥坐了第四坐。主人奉过酒，众人谢过。金台在席面上极其客气，因为听说劳航芥是在外洋过律师回来的，又是安徽抚宪聘请的顾问，一定是学问渊，悉时务，便同他问长问短，着实殷懃。幸亏劳航芥机警过人，便检自己晓得的事情－一对答，谈了半日，尚不致脚。后来同卢慕韩讲到开银行一事，劳航芥先开：“银行为理财之源，不善于理财，一样事都不能，不开银行，这财更从那里来呢？”金台：“兄弟有几句狂瞽之论，说了来，航翁先生

想了一想，不等卢京卿说别的，他先走席来让坐。卢慕韩回称已经吃饱，劳航芥如何肯依。卢慕韩只得宽衣坐下吃酒。谢过主人，又与众人问过姓名。劳航芥先抢着说：“兄弟因为你老先生再三劝兄弟改装，兄弟虽不喜这个，只因难拂你老先生一片为好的意思，所以赶着换的。正想明天穿着这个过来请安，今日倒先不期而遇。只是已经残肴亵渎得很，只好明天再补请罢。”说罢，举杯让酒，举箸让菜。卢慕韩因他自己先已说破，不便再说什么，只得说：“吾兄到了安徽，一路飞黄腾达，扶摇直上，自然改装的便。”劳航芥：“正是为此。”

卢慕韩亦着好长衫，辞别主人，不随众人下楼，却到这边，由后门来。朝着前面，停脚望了一回，正值劳航芥回，同娘姨说话。卢慕韩看清楚了，果然是他，便喊了一声：“航芥兄！”又接说一句：“为什么请客不请我？”劳航芥听见后面有人唤他，甚为诧异，仔细一瞧，原来就是卢慕韩，正是刚才关窗怕见的人，如今被他寻上门来，低一看自己上，如此打扮，不由得心上一阵，登时脸上红过耳朵。幸亏他学过律师的人，善于辨驳，随机应变的本领，自然比人得一层。

闲话休讲。目今单说这金台，因为卢慕韩要开银行，所以来了，不时亲近他，考访他一切章程。卢慕韩亦因为金台于理财，所以也甚愿亲近，他同他商量一切。这天是金台作主人，卢慕韩作客人。劳航芥在对面窗内瞧见了他，自己心虚，命把窗门掩上，其实卢慕韩睛里并没有见他。一来是灯光之下，人影模糊。究竟相隔一丈多地，卢慕韩年老，自然看不清楚。再则劳航芥这是当面碰见，亦不留心，何况隔着如许之远。所以一直等到将次吃完，张媛媛房内之事，南首房间里一概未曾晓得。后来还是好好台面上主人金台闹着叫二排局，齐巧卢慕韩曾带过张媛媛的，便叫本堂张媛媛，直等到张媛媛过去，这边席面方吃得一半。卢慕韩问起张媛媛，说他屋里有酒，是个什么人吃的？张媛媛便据实而陈，说是一个姓劳的，新从外国回来，就要到安徽去官的。卢慕韩不听则已，听了之时，心上忽有所，因为前天劳航芥刚拜过他，还没有回拜。据张媛媛说，又是从外洋回来，又是就要到安徽去，不是他更是那个？因说这人我认得，他可是外国打扮？张媛媛听了，笑着说：“初来的一天，原是外国打扮的，今儿是改了装了。”卢慕韩听说，先是外国装，便认定确为劳航芥无疑。但他当面对我说很会憎嫌中国人这条辫，为什么他自己又改了装呢？因向张媛媛：“你这位姓劳的客人，他是没有辫的，要改装怎么改得来呢？”张媛媛笑：“辫是在大路买的，两块洋钱一条，上去，不细看是看不的。”

当下彼此一番酬酢，直至席散。卢慕韩因为明天要回请金台，顺便邀了劳航芥一声，劳航芥满应允，一定奉陪。卢慕韩先坐车回去，众人亦都告辞，房中只留劳航芥、白趋贤两个。白趋贤有心趋奉，忙找了张媛媛的娘来，便是他的小丈母，两个人鬼鬼崇崇，说了半天，无非说劳大人如何有钱有势，叫他们媛媛另看待之意。当夜之事，作书人不暇细表。

卢慕韩听了，着实诧异，便：“等到台面散了，我倒要会会他。”张媛媛：“我先替你通知他一声。”卢慕韩：“不必。停刻我自来。”说话间，满席的二排局都已到齐，唱的唱，吵的吵，闹了一阵，各自散了。众客人便闹着要饭，吃饭罢之后，众人一哄而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