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翘：“这等得老靠停当，我无虑矣。”终公差又对那客人：“老爹，兑起银来，成了文书。待我替他完了公务，就打发姑娘随老爹起。姑娘原为他父亲卖，他若不见官司完结，怎肯放心而去。”那姓的有难状，终公差：“老爹，不妨的。人有几等，他是有行止忠厚人家，我终事包得起。若有甚话说，都在我上。我写个领票把你就是。”客人：“既是终老爹肯招当，成兑银便是。”终事取笔砚，写承文书一纸：立承文约终事，今因孝女王翠翘为父卖与客人为妾，当得财礼银四百五十两，期三日内官司结局过门，随行境不误。恐人心不测，立此承文书存照。某年某月某日。立承文约人终事，中人咸老娘、晏九如。

王员外听了，放声大哭，气都不能转声。娘同兄弟、妹也哭一团。翠翘看了这个光景，料来父亲不肯起笔的，咬定牙，忍住泪：“终老爹，我爹爹怎忍写卖我的文书，罢罢罢，此念原是我自家起的，我自己立张婚书便了。”终公差：“姑娘言之有理，看来令尊是不忍落笔的。姑娘自写一张，倒洒脱些。”翠翘泪研墨，舒兰挥毫，将举笔，想起金生，默叹：“金生，你好无缘也，翠翘好薄命也，造化好刻毒也！前夜订盟，昨日分离，今日便写卖文契。分离险阻之苦，无人不可，何独使王翠翘尽尝其毒也！”思及于此，泪如涌泉。恐怕愈增父母之患，只得忍泪，破涕写成婚书：立婚书女王翠翘，系北京大名府氏籍，因父屈陷缧绁无救，情愿央媒嫁与门为妾。当得财礼银四百五十两，当日一并收足。过门之后，或住或行，或妻或妾，听从自便。恐后无凭，立此婚书存照。嘉靖某年四月望日。立婚书女王翠翘，中人终真、晏九如，媒人咸老娘，父王章，母何氏，弟王观。

终事写完，边与客人。客人看了收下：“既老爹担当，没有不肯之理。写起婚书，兑银便是。”终公差对翠翘：“姑娘，事不宜迟，快些立了文书，兑了银，好去正经事。”翠翘对父：“事急矣，除了此着，别无生路。爹爹放了肚，只当不曾生女孩一般，快些写起文书来，不要耽阁时光”

。翠翘：“爹爹哭且少住，讲了正经事，再哭未迟。”那王员外哪里忍得住，大家万般宽，方才稍歇。翠翘心如刀割，了肚，对终公差：“终老爹，如今我有银了，且请教老爹，怎生脱我父亲与兄弟个净？把个凭据执照与我，我好兑银与老爹，我便随爷起了。若是不能净，银用了，官司依然不结，何苦将我又去丑！拼得一个同死，便击了登闻鼓，也须明白这场冤屈。只〔图〕不破，血不，安耽无事，所以舍了此，以全一家。终老爹须要得老成方妙。”

终公差：“我老终关在衙门中，却吃一长素，得的，不得的决不去沾染。所以官府晓得我忠厚，抑且肯相信。朋友晓得我直率，也肯付托。我说了一句就是一句，再要我改第二句，就砍了我也改不来。姑娘你为令尊卖，是甚么样钱财，敢费了姑娘的！我将三百银都放在宅上，先同令尊令弟见了本官，当面讨个执照，与你家无，然后将银送将去；就见响贼，替他说明，不许攀扯你家，把他多少银；我们这伙里有十个目，纳笼来吃一席公会酒，王家事是我终事的，凡各衙门有甚风声，都求列位遮盖。把你们乡里的名，上一张公举呈，到该衙门，讨了印信，与你家无。我老终外写一张包〔〕书，把你父亲保全始终无事，你还怕甚的？”

翠翘写完，自家签了一个押，递与咸媒婆。咸媒婆也画了个字，递与终公差。终公差画了押，叫王员外：“王老爹，你也填了个押，好兑银。”那王员外哭：“终老爹，我为父的不能荫庇女儿，为他择名门，今日却叫他一人卖，救我一家之难，于心何忍！于情何安！终老爹，我肝寸断，心胆俱摇，教我怎么忍得签这个字！”翠翘：“爹爹签了吧，只当不曾生女孩儿，不要只迟捱，恐误了正经事。”王员外听了这句话儿，就象油，钢刀刺心一般，赶上前一把抱住了翠翘：“苦命的儿呵，你在哪里生来哪里养，却嫁在哪里去了？我爹的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