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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七章
福禄诺是在四月下旬离开天津的,临走之前,表示法军将派军队巡视边境,驱逐刘永福的黑旗军,同时声明将在西历的六月五日及七月一号,分别进驻谅山及保胜,要求中国军队先期撤退。李鸿章对这个要求,率直拒绝,但对法军巡边,不置可否,亦未奏报。在他看来,中国军队驻守边界,只求敌人不来侵犯,至于在界外巡边,自是视若无睹,彼此不生影响,那就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听其自然,最为上策。
那知到了闰五月初一,西历的六月二十三,法国军队九百人,由德森上校开到谅山之南的观音桥,准备来接收谅山了。
观音桥是个要隘,桥南桥北都是高山,桥南有四千人驻扎,由淮军将领万重暄率领,桥北则由广东陆路提督杨玉科,领兵三营防守。桥南万重暄的bu下,因为德森chu语骄横无礼,首先开火,火qi不及法军jing1良,为敌压制,退守桥北。德森挥军追击,想乘胜占领北山高地,居高临下,胁迫谅山。
其时右营由诱捕党min宣的宁裕明guan带,见此光景,虽忧亦喜,急急分军三队,两队埋伏左右山麓,一队曳炮上山,抄chu万重暄之后,发炮下击,法军攻势受挫。于是左右翼伏兵齐chu,德森大惊,九百人溃退不成队形。各军一直追到郎甲。中国方面说“歼其锐卒数百人”法国方面发布的战报说死二十二人,伤六十八人,双方的数字,大不相同,但法军大败,则毫无可疑。
广西巡抚潘鼎新原已认定粤军无用,不给军饷,预备裁撤,有此一战,刮目相看,准发军饷,而前方所需要的军火,则始终不给。
潘鼎新与李鸿章关系极shen,对李鸿章xing情、作风,知之亦极shen,当然要为他“保全和局”作有力的桴鼓之应,因此他在广西gen本就不主张备战。即令并无“保全和局”的顾虑,他亦不愿打仗,因为今昔异势,打洋人对自己的功名有害无利。
多少年来的积习:讳败为胜,如为小胜,必成大胜,战报中夸夸其词,甚至于渲染得匪夷所思,亦不足为奇。那zhong仗是可以打的,如今有电报、有新闻纸,往往夸张战功的奏折,还在仔细推敲之中,而报上已经源源本本揭lou了实况。朝廷就常引报上的消息,有所诘责,这样子毫无假借,仗就不能打了。
而现在居然打胜了一仗,潘鼎新虽不能不发粤军的粮饷,亦不能不电奏报捷,但却不敢夸张,甚至还有意冲淡些,词气之间,仿佛表示,这是兵家常事,无足言功。这样zuo的作用有二,第一是不得罪李鸿章“保全”他主持的和局;第二是不致于使朝廷太兴奋,不然就是助长了虚骄之气,降旨如何如何,必都是不易办到的难题,岂不是自己跟自己过不去?
但是,打了胜仗,尤其是打了洋人的胜仗。败军之将贵如巡抚提督,革职的革职,查办的查办,正法的正法,既然功过如此分明,那么获胜的官兵,当然应该报奖。潘鼎新带兵多年,知dao这一层是无论如何压不下去的,不然影响士气,会发生绝大的麻烦,所以不得不报。
这一来要想冲淡其事就不容易了。同时潘鼎新远在龙州也不知dao李鸿章在天津跟福禄诺jiao涉的经过,将法军自dao依约巡边,要接收谅山的话,都叙了进去。醇王一看,大为诧异,五款简约,记载得明明白白,何尝有这些巡边跟接收的话?事有蹊跷,非问李鸿章去不能得其原委。
李鸿章当然不承认有条约以外的承诺,只承认福禄诺曾经提chu节略,打算在什么时候接收谅山,什么时候接收保胜,当经严词拒绝,由福禄诺将节略上的这一项要求,用铅笔划去,并有“签字为凭”
这个解释自是片面之词,退一步而言,既然jiao涉中间,有此一节,不论怎么样都应该奏报朝廷,好了解法国的用心。隐瞒不报,难辞han混之咎。
就在这时候,ba黎方面已提chu抗议,认为中国违约,要求赔偿ju额兵费,并且指chu,五款简约的中文本与法文本,在内容上不同。依照外jiao惯例,条约都以法文为准,而况是法国本shen与他国订立的条约,当然更加jian持,一切都以法文本为证据。
事态演变至此,慈禧太后shen为恼怒,一面降旨责李鸿章办理jiao涉不善,一面对法持qiangying的态度,分饬有关各省督抚、将军、统兵大员,严密防范。当然张之dong和张佩纶也接到了这dao密旨。
这时的两张,正由李鸿章伴同,由天津大沽口chu海在巡阅北洋水师。
其时刘铭传亦正奉召进京,路过天津,自然是北洋衙门的上宾,宿将新贵,意气轩昂。李鸿章不论为了保持他个人重臣的地位,还是实现他创办海军的雄心,都须yan前这班“红人”作他的羽翼,因而刻意笼络,除去大张盛宴以外,亲自陪着两张一吴——他的会办大臣吴大澂,chu海巡阅北洋水师。
chu大沽口自北而东,遍阅旅顺、登州、威海卫各要sai,使张佩纶长了许多见识。当然,在天津、在船上,他与李鸿章曾多次闭门促膝,倾诉肺腑,取得了谅解。李鸿章几乎以衣钵传人视张佩纶,唯一的要求是无论如何要在暗中协力,保全和局,否则不但创设海军无望,既有的局面,亦恐不保。
这是李鸿章看chu法国其志不小,一定会在闽海一带挑衅,但是他说不chu退让的话,希望张佩纶不guan如何放言高论,在jin要关tou,能对法国让一步。除此以外,李鸿章还期望张佩纶能对抗曾国荃将南洋大臣的实权收过来,一方面可与北洋呼应支援,一方面作为未来“经画七省水师”的张本。
对于这个主意,张佩纶自然shengan兴趣,因而以“chou调闽局lun船聚cao2”为名,在天津就拜发了一个奏折:
“窃谓海防莫要于水师,而闽省莫要于船政。
查闽省船政局,创自左宗棠,成于沈葆桢,造lun船以为水师之基,设学堂练船以为水师将材之选,用意至为shen远。虽西洋船制愈chu愈奇,局船已为旧式,而中国创设lun船水师,他日将帅必chu于闽局学党,一、二guan驾局船之人,故待之不可不重,而察之亦不得不严。”
所谓“局船”是福建船政局自造的lun船,一共二十二艘,驻于福建的只有八艘,其余十四艘分防各省。其中最好的一艘是“扬武”号,福建船政大臣特地遣派到津,迎接张佩纶,guan带是一员副将,名叫张诚,接谈之下,才知dao其中的腐败情形,至于cao2练,则向无定章,所以坦率据情直奏:
“分cao2向无定期,合cao2亦无定法,举各船散布海口,养而不教,势必士卒游情,船械敝蚀而后已。伏念各省文风,通都大邑每胜于偏僻小县者,序序之士,敬业乐群,狭乡之士,独学无友也。各路陆军,重镇练军每胜于零星防泛者,简练之兵,三时讲武,分泛之兵,终岁荒嬉也。”
以下引叙西洋水师训练之jing1,然后论到中国的水师:
“中国急起直追,犹惧不及,若费ju帑以造lun船,而于水师训练之法,忽焉不讲,惟是南北东西,转运应差为务,使兵lunguan驾,渐染绿营赌博嗜好之习,将来设立七省水师,利未开而弊已伏。”
这是为了整饬军纪,是建军的gen本要图,理由极其动听,办法却是另有用心。
办法中首先提到曾与李鸿章“详细熟商”所得的结果是:
“拟将局造lun船分防各省者,由臣陆续调回,在闽认真考察,酌定分cao2合cao2章程,庶guan驾之勤惰,船质之jian窳,机qi之巧拙,械炮之利钝,臣皆了然于xiong,改局船散漫之弊,亦即为微臣历练之资。无论海防解严,各船chou调回闽,近者三五日,远者十余日,即可回防,不至贻误,即或海上有事,而似此兵lun散碎,分防适以资敌,安能折冲?故yu纵横策应之功,终以大建七省水师为急。臣拟chou调局船,亦在闽言闽,一隅之计耳。如蒙俞允,除北洋所调‘康济’五艘,臣遵海而南,即可就近验看;广东所调‘飞云’两艘,现在驻琼转运,暂缓调回,所有南洋各舰,拟即分别电咨檄饬,陆续调至闽海cao2练一次,仍令回防。将来分cao2合cao2,如何酌立章程,七省实有犄角之势,三洋断无畛域之分,容与南北洋大臣,各省督抚及会办诸臣,次第考求办理,以副朝廷澄海育材之意。”
奏折中所陈,各为“考察cao2练”其实是想骗南洋大臣辖下的七艘“局船”回到福建,归诸掌握。同时这dao奏折中还有两层极shen的用意,第一是要骗取朝廷承认,凡是福建船政局所造的lun船,都归张佩纶指挥guan理;第二是想确定他以“三品卿衔会办福建海疆事宜”的shen分地位,是凌驾船政大臣而上,与南北洋大臣及督抚并行的钦差大臣。
拜发了奏折,立即上船,批示自然还看不到,一切消息也都为大海隔绝了。直到烟台,方始与李鸿章作别,与张之dong一起坐“扬武”号取dao上海,分赴闽粤。
一到上海,才知大事不妙,越南战火复起,和约濒于破裂“海防”由“解严”而又“戒严”最坏的是观音桥一役打了胜仗!如果是打了败仗,则朝旨必定求沿海自保为已足,可以无事,一打胜仗,朝廷自然得意,更无委屈求和之意,而法国亦必不肯善罢干休,闽海只怕从此多事了。
张佩纶开始有些失悔了。他到底不是范仲淹,更不是陆逊“行边”固可耀武“临戎”却茫无tou绪,不知如何扬天朝之威?事已如此,只得ying着toupi,赶到福建再说。
一到闽江口,由“北水dao”入ma江,未进口子,只听ju炮连轰,隆隆然仿佛从四chu1八方围击“扬武”号似的。张佩纶大吃一惊,口干心tiao,自己知dao脸se已经发白,但要学谢安矫情镇wu的功夫,装作不经意地问dao:“这是干什么?”
“回大人的话,是长门、金牌两炮台,放礼炮恭迎大人莅任。”
听得张诚的回答,张佩纶不自觉地透了口气,既惭愧,又自幸,亏得能够镇静,不然一到福建就闹个大笑话了。
“取二百两银子。”张佩纶吩咐老仆张福:“请张副将犒赏两台兵勇。”
于是张诚谢过赏,亲自指挥扬武号入口,沿江往西南行驶,江口两岸又有炮台,即以南岸、北岸为区分,照例鸣炮致敬,张佩纶再次放赏。
绕过青洲,但见港湾shen广,水波不兴,这里就是ma尾。南面一带名为罗星塔,北面船政局,局前便有码tou,船政大臣何如璋已经率领文武员弁,站班在恭候钦差了。
何如璋是广东大埔人,同治七年戊辰的翰林,这一年正是日本明治天皇即位,继德川幕府的“大政奉还”之后,发生“戊辰战争”结果“倒幕派”取得胜利,由此而“版籍奉还”、“废藩置县”结束了多少年幕府专政的局面,开始了有名的“明治维新”八年以后,中国初次遣使日本,即由何如璋以侍讲的shen分膺选。
在日本驻留了四年,任满回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