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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2/10)

“还是谈那件大事吧!”慈安太后说“光爷一支,溥字辈的就只有载治的两个儿,照说,该过继小的那个,你若愿意要大的那个,也好商量。你的意思怎么样呢?”

“你怎么啦?”连慈安太后都有些害怕了“你怎么想来着?”

“说话呀!”慈安太后鼓励她说“你也是知书识字,肚里装了好些墨的人,该你拿大主意的时候,你就得来。”

仔细请脉的结果,却又添了新的证候,双颊和牙龈,忽然起了浮,仍是气过旺所致,同时又患泻,一昼夜大解二十次之多,听之可骇,而李德立却欣然喜,说是有此一泻,余毒可净,确有把握了。

慈安太后却显得前所未有的沉着“你别伤心,这会儿也还不到伤心的时候,”她捉住皇后的手,使劲摇撼了几下“你把心定下来,听我说。”

因为负气才在乾清独宿,因为独宿才会微行,因为微行,才会有今天的这场病。从父亲熟读过女诫闺训的皇后,一直有这样的一想法:不得姑是自己德不足以动亲心。唯有逆来顺受,期望有一天慈禧太后会破颜一笑,说一两句恤的话,那时就熬了。

想起这是忌讳,赶拿手背去拭,却已瞒不住慈安太后了。

慈安太后不作声,睛,发了半天的愣,忽然说:“你过来,我有句要话问你。”

这话传到,无不奔走相告。这天恰逢腊月初一,平时每逢朔望,皇帝在漱芳斋侍膳,照例有戏,这天却是由皇后妃嫔侍从,遍历各的佛堂拈香。

“你痛痛快快哭吧!”慈安太后自己也淌了泪。

这两句话格外惹得皇后伤心。两年多的工夫,在一起相的日,加起来怕不到两个月,然而她知皇帝的心,七分、三分敬,只是谁也没有想到,中间会有人作梗!她不但谅皇帝的境,而且还自咎,觉得事情都由自己上而起,如果不是对自己有那样一份情,皇帝也不致于对慧妃那样负气。

“扶到榻上去!”慈安太后指挥着“看有什么汤,快端一碗来!”

话虽如此,皇后不敢也不忍惹她伤心,泪,拿自己的手绢送了过去,还笑着说:“皇额娘别难过!太医不是说,有把握了吗?”

这是慈安太后有意遣开左右,女们自然会意,纷纷离去,却仍在走廊上守着,听候招呼。有两个机警的,便走到外看守,用意是防备长的人来窥探皇后的行动。

到这时,皇后才开始能够考量这件事。这是件等大事,不是挑一个儿,是挑一位皇帝,关系着大清朝的万年天下。皇后想到这一层,顿觉双肩沉重,而且心里颇有怯意,就象一个从未赌过钱的人,忽然要他将整个家业,选一门作狐注一掷那样心慌意

这一

“是!”皇后用抖颤的声音回答,拿一双泪光荧然的望着慈安太后,嘴角搐着,失去了平日惯有的雍容静穆。

第一是在宁寿后殿之东,景福门内的梵华楼和佛日楼;第二是在慈宁,这里有好几佛堂,两太后常来的礼的是,设在正殿前面,徽音左门东庑的那一所;此外还有三座,以雨华阁为主,在凝华门内,阁凡三层,上层供喜佛五尊、下层供西天番佛,这还是前明的遗迹,内有脑骨灯、人骨笛等等法,在慈安太后看,近乎邪,平时绝迹不至,但这时候要百神呵护,为了祈求皇帝早占勿药,她心甘情愿地拈香磕,念念有词地祷祝了许久。

皇后噤无一语,但毕竟还不到昏瞀的地步,心里知失礼,就是无法诉说,双膝一弯,扑倒在慈安太后膝前。

这一来皇后才得大致恢复常态。不是女照料之功,是这一阵折腾,能让皇后暂忘“境由心造”的恐怖。

钟粹小厨房里,经常有一锅汤熬着,等端了一碗来,慈安太后亲手捧给伏在榻上息的皇后。她还要下地来跪接,却让慈安太后拦住了。

在窗外伺候的女,就等着这一声召唤。慈安太后的语声犹在,已有人跨殿门,走近来才看清楚,皇后的脸又白又青,象生了大病似的。这就不用慈安太后再有什么嘱咐了,四五个女,七手八脚地将皇后扶了起来。

皇后在这一个月之中,无日不以泪洗面,但在慈禧太后面前,却不敢有任何哀伤的表示。此时当然不同,当慈安太后刚叹气,一声“可怎么好呢”还没有说完,两滴泪已而下。

“来人哪!”

“也不知怎么了?”皇后笑着说了这一句,忽又转为凄然之“总是皇额娘疼我,我没有别的孝顺,只替皇额娘多磕了几个。”

慈安太后却又不即开,而脸上却越变越难看,说不是那绝望、悲伤还是恐惧的神

“咱们也不过是作万一的打算。”慈安太后知自己的态度和声音吓着了皇后,所以此时尽量将语气放得缓和平静“平常百姓家,有‘冲喜’那么一个说法,先挑一个过继过来,也算是添丁之喜。我隐隐约约跟皇上说过,他说要问你的意思。”

皇后只听清半句,就那前半句,象雷轰似的,震得她几乎倒。

转念及此,慈安太后心如刀割,浑也就象要痪似的,但想到“一误不可再误”这句话,兴起弥补过失的责任心,总算腰又了起来,能够自支持下去了。

这样想着,仿佛就觉得整个被封闭在十八层地狱之下的穷极寒之中,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亿万千年,永无之日。这是何等可怕!皇后不由主地浑抖战,若非森严的制的拘束,她会狂喊着奔了去。

但就是这样一番苦心,如今亦成奢愿,皇帝一崩,万事皆休。二十一岁的皇后,抚养一个并非亲生的儿,在这沉沉的中,这日怎么“熬”得下去?

一早开始,由东到西,拜遍了各式各样的佛,到此已近辰正,该是军机“叫起”的时候,慈安太后一则有些累了,再则政务已近乎停顿,陪着并坐,也觉得无聊,便托词“疼”由皇后陪侍着,径回自己的钟粹

这一个至至诚诚的,磕得慈安太后满心愧歉。当初选中这个皇后,虽说是皇帝自己的意思,而实在是自己一手所促成。那知“之适足以害之”两年多来,看慈禧太后视皇后如中钉,既不能调和她们婆媳的情,又不能仗义执言,加以庇护,甚至也不能规劝皇帝谨,以致于造成今天这个局面,一旦龙驭上宾,第一个受无穷之苦的,就是皇后。想想真是害得她惨了。

这是她们婆媳难得单独相的一个机会。平时侍膳,有慈禧太后在,行止言语,需要顾忌,虽然每天一早到钟粹问安,亦是单独见面,但慈安太后知“西边”刻刻侦伺,恤皇后,不肯让她多作逗留。自从皇帝以来,她积着无数的话想跟皇后细谈,所以有此片刻,便脱略顾忌,不肯轻易放过了。

他是这样的打算,却害“荐贤”的荣禄,讨了个老大的没趣,临到来,还是奉了懿旨:“让李德立仔仔细细地请脉。”

“有皇后在这儿侍候,你们散了去吧!”

及至临床“望闻问切”知外间的言,不尽虚。如果是平常人家,说得一声“另请明”拱拱手就得上轿,在中却不能。他心里想,这个病只要沾上手,无功有过,这么大年纪,吃力不讨好,坏了自己一世的名声,何苦来哉?因此想了这么一说法,有意让药方存案,无功无过,全而退。反正到过内院,瞻仰过太后皇上,这一生也算不白活了。

“是!”皇后答应着,躬而听。

最后,终于开了,语声低沉而空旷,令人听来觉得极其陌生似地“皇上万一有了什么,该有个打算。”她说“我得问问你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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