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妨！”李鸿藻答：“非激切危言，不足以动天听。”

“我明白。”那尔苏又说“请七叔通知载澂，让他上销假当差。”

这以下就该景寿开，他讷于言却不盲于心，知皇帝的意思已被打动，不妨等一等，看他是何表示，再作理。

这天因为临时由太监传：“无书房”所以翁同龢正与南书房翰林潘祖荫，在庋藏秘籍孤本的昭仁殿，展玩《宋元椠》，赏心惬意，喜福不浅之际，忽然听得苏拉传报，说皇帝指名召他与军机大臣、御前大臣一起见，始而诧异，继而欣喜，终于疑虑了。

这话牵涉到醇王福晋，醇王便磕说：“臣等决不敢。臣等仰圣心，为尽孝思，不愿下诏停工，因而奏请两皇太后作主。两与皇上慈孝相应，岂是臣下所能离间？”

“奉旨：即刻召见军机大臣、御前大臣。”

听得这一番陈奏，皇帝有如梦方醒之，想想不错，但也更不甘心，牵缠，真个就动恭王不得？

皇帝想了想，气虎虎地问：“等十年、二十年之后，四海平定，库藏充裕了，你们准不准我修园？”

因此，他急急赶到月华门王公朝房，十重臣都在，翁同龢最熟的是李鸿藻、沈桂芬与恭、醇两王，要问，当然是问李鸿藻。

“是！”那尔苏又回向伯彦讷谟诂请个安说：“阿玛，我今儿不能回家了。”

“不要。好好当差去吧。”

“慈恩”是上年九月二十八所下，重修圆明园诏谕中的话，这是讨价还价，好得早有准备。恭王因为这件事闹得太大，急于收束，所以很脆地答：“三海近在咫尺，房差不多也都完好，斟量修理，所费不多，亦勉可以作娱养两太后，以及皇上几暇，涵泳情之。”

他的语气平和，所以皇帝没有说什么，只看着恭王问：“捐输银两，不是你领的吗？”

皇帝改变了主意，用那屈己从人的语气说：“好吧！把它拿回来！”

醇王懂了，皇帝虽革了载澂的爵位，心里仍旧是喜他的，这至少也是缓和局势的一助，便连连：“我知。你赶快去吧！”

听这一说，翁同龢放了一半心，略想一想问：“兰翁，路传闻之词，可否奏？”

“玉，”醇王喊着他的小名，悄悄叮嘱：“万一皇上劝不住，到时候你想法儿，赶通个消息给两太后！”

一个太监传了旨，第二个又接着来：“奉旨：再添上翁师傅。”

有了这句话，翁同龢的胆便大了，默默坐着，想好了一话。等到午正时分，太监到军机传旨召见，同时下了一封朱谕，撤消了魁龄等人的任命，说另有旨意。

王、文祥和李鸿章，谨慎应付，犹恐不周，岂可再授人以隙？伏祈是上以大局为重，收回成命。”

于是那尔苏西阁，御前五大臣仍旧回到月华门朝房候旨，但恭王革爵的朱谕虽已收回，停园工的明诏却还未下，所以心都沉重异常。

由此展开激辩，皇帝面红脖地大骂言官沽名钓誉，恭王与醇王自恃长亲，渺视皇帝，话越说越多，也越离谱了。

诧异的自然是弘德殿行走的师傅，罕有与军机、御前一块儿“叫起”的前例，欣喜的是，弘德殿的师傅、谙达，只有自己奉召，而疑虑者亦在此！皇帝与十重臣之间的格格不相调合，是他所知的，如今添上自己一个，说不定会遭什么池鱼之殃。

“是！”恭王答：“臣要顾皇上的面。臣总以为皇上天亶聪明，必以为事不可为，有下诏停工之一日，则天下归于君，岂非盛事？”

“好了！顺了你们的意了！你们可也得替我想一想，‘慈恩’，如今不就成了空话了吗？”皇帝悻悻然地说。

等翁同龢随班见，果然，皇帝第一个就问到他：“翁同龢，你到京多日，应有所见，何以一句话都不告诉我？”

对于惇王的解释，皇帝并不满意“你们下去，我另有旨意。”说完，转内。那尔苏跟在后，等皇帝隐没在帘后面，他回望了一下，摇一摇手，不知是警告皇帝正在火上，诸事慎重。还是表示：不要，放心好了！

“喳！”惇王响亮地答一声，疾趋而前，缴回朱谕。

“是，是！”有好几个人齐声回答，最后仍旧是恭王发言“如天之福，到那时候一定把圆明园修起来。”

“翁同龢回京不久，或者情形还不甚明了的缘故。”

最末一名的翁同龢，看皇帝的劲发得差不多了，便把握机会说：“今日之事，须有归宿。请圣意先定，臣下始得承旨。”

醇王机警，赶招一招手。那尔苏向里面看了看，很快很轻地走了过来，先总请一个安，然后又到醇王面前请安，因为还未过门，他仍旧叫醇王：“七叔！”

“你的话倒说得好听！当面一，背后又一，甚至惊动两皇太后，告我一状，这不是离间母吗？”

正在这样沉着，伯彦讷谟诂说了话：“今年慈禧皇太后四旬万寿，恩纶沛施，普天同庆。唯有恭亲王独遭严谴，恐非慈禧皇太后慈祥恺侧，优遇大臣的本心。”

“你们只要说得有理，我无有不听之理。”皇帝借题发挥“应该早说的话不说，到木已成舟再来大放厥词，把罪过都推在我一个人上，我不受！就象翁同龢，到京销假一个月了，承值书房，一句关于园工的话也没有说过。这是以臣事君的理吗？”

“大致是为了园工责备大家，何不早说。”李鸿藻说：“连带提到你，说这一次回京，何以一句话也没有？”

“这一个月，皇上到书房才七天，六天作诗作论，辰光迫，不容臣有所献议。”翁同龢又说：“臣此次京，路听闻，言甚多。说皇上的孝思诚可格天，可惜有人不能仰圣意，假公济私，欺蒙，园工一兴，将数十年不能完工，动支国帑，何止一两千万？为了戡平大，筹措军饷，百姓吃苦，都以为值得，如果为了饱少数人的私，壑难填，百姓觉得苦不了。长此以往，人心涣散，非同小可！”

“皇上的意思怎么样？”他低声探询：“为什么召见要添上我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