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也有少数人，看不这上谕的里秋，那是比较天真老实而又不大熟悉朝局的一批谨饬之士，他们把煌煌天语看得特别尊严，从不知夹里还有文章。

这番策划，可可退，而目的在使事无扦格，大家都觉得很妥当。当天便由恭王照此奏，慈禧太后立即认可，她对这方面完全信任恭王，因为她虽讨厌洋人，但总理衙门原奏中“夫天下之耻，莫耻于不若人”以及“今不以不如人为耻，而独以学其人为耻，将安于不如而终不学，遂可雪其耻乎”这几句话，却很合她那争好胜的格。而且洋人枪炮，足以左右战局的情形，她也非常了解，所以赞成“师夷人之长技以制夷”的宗旨。

恭王然作：“这叫什么话？打我这里就不能答应。程、朱也好，陆、王也好，贵乎实践，请他们来试试看！”

“‘朱陆异同’不是‘门’吗？”

这就让倭仁大困扰了！想不到徐桐竟真个把“博采旁求”四个字看实了，转念一想，又觉内愧，言必由衷，无怪乎徐桐信以为真！自己原就不该说没有把握的话，所以此刻

“谕内阁：总理各国事务衙门奏、遵议大学士倭仁奏：‘同文馆招考天文算学，请罢前议’一折，同文馆招考天文算学，既经左宗棠等历次陈奏，该王大臣悉心计议，意见相同，不可再涉游移，即着就现在投考人员，认真考试，送馆攻习。至倭仁原奏内称：‘天下之大，不患无才，如以天文算学必须讲习，博采旁求，必有其术者。’该大学士自必确有所知，着即酌保数员，另行择地设馆，由倭仁督饬讲求，与同文馆招考各员，互相砥砺，共收实效。该王大臣等，并该大学士均当实心经理，志在必成，不可视为文。”

转半个月过去，倭仁依旧受那班卫之士的拥“力持正论”而“加察使衔”的“总税务司”英国人赫德，为了襄助筹办同文馆的事，却起劲得很，天天穿了三品官服到总理衙门去“回禀公事”请教习、选教材、定功课等等，一样样次第办妥，不久就可开馆，但各省保送的学生未到，京里投考的人寥寥，恭王大为着急，文祥亦不得不同意采取他原来的办法了。

“这就不去谈他了。”恭王转脸又问文祥“怎么说还有‘门之见’，什么‘门’？”

等上谕发抄，卫之士大哗，有人说恭王跟倭仁开玩笑，视国事为儿戏，有失统。倭仁本人当然也是啼笑皆非。

“啊！”大家同声而呼，说穿了一不错。理学向来以程、朱为正统，视陆九渊、王明为异端，学程、朱的只要能排斥陆、王，就算卫之士。倭仁是程、朱一派的首领，而徐继畬是讲陆、王之学的，博览通达，不肯墨守成规，无怪乎那班“卫之士”跟他火不相容。

文祥的建议虽归于空谈，而文祥的态度却为恭王所接受了。众议纷纭，且不论是非，要消除阻力，亦不是一味所能济事的。而且倭仁是慈安太后秉承先帝遗旨，特简阁的大臣，不到万不得已，亦不宜予以难堪，因此忍一气，听凭文祥采取比较和缓的办法。

“这里面情形复杂得很。”文祥皱着眉说“也不尽是功名利害之念，还有门之见、意气之争，加上艮翁门下有位守旧守得莫名其妙的人在，事情自然更难办了。”

再有极少数的人，别用心，虽知是恭王在开玩笑，但既是上谕，谁也不敢公然说它是开玩笑，那就可以不当它玩笑看，真的“酌保数员”真的“择地设馆”要人要钱，假成真，不是“死棋腹中仙着”吗？

徐桐就有这样的想法，所以等倭仁来跟他商量时，他把从阮元的“畴人传”里现抄来的名字，说了一大串，接着便转正题：“老师的话一丝不假，‘如以天文算学，必须讲习，博采旁求’，真正是‘必有其术者’，宣城梅家父、祖孙、叔侄，一门于历算且不说，我请教老师，有位明静庵先生，老师知不知其人？”

宝鋆和汪元方也认为既要考选编检馆，非徐继畬这样一个前辈翰林，笼罩不住，而且除他也别无一个前辈翰林肯这差使。所以文祥的让步之议，不能成立。

“他？”宝鋆轻蔑地说“只看李兰荪不肯夺情那件事就知了，凡是可以标榜为正人君的事，他是没有不赞成的。再说，他那清华世家，叔侄状元，肯‘拜异类为师’吗？”

着生闷气，脸非常难看。

商定的办法是希望倭仁能够不再固执成见，把总理各国事务衙门关于设立同文馆的原奏，以及曾国藩、李鸿章、左宗棠，还有其他各省督抚赞成此举的奏折及致军机大臣的函件，给倭仁去看，让他知疆臣的意见与眜于外势的京官，大不相同。至于倭仁的原奏，不妨发总理衙门议复，如果倭仁不再作梗，也就算了，否则就照恭王的意思，个难题目给他去。

“事情总要设法办通。徐牧田是肯受委屈的，不妨另外找人理同文馆，作为让步，如何？”文祥说。“牧田”是徐继畬的号。

大家都意会得到，那“莫名其妙的人”是指以《太上应篇》为大学问的徐桐“此人何足挂齿！”恭王满脸不屑的神情“翁叔平怎么样？”

“提到其人，见得老师的‘天下之大，不患无才’八个字，无一字无来历。康熙年间的事过去了，只说近年：从前胡文忠幕府里就有两个人，一个叫时曰淳，江苏嘉定人；一个叫丁取忠，湖南长沙人，都是此好手，大可访一访。”

于是奏准两太后，颁了一明发上谕：

从养心殿退了下来，文祥、汪元方两人，衔命到懋勤殿去访倭仁，传达旨意，把一大堆文件了过去。倭仁拙于言词，开“人心”闭“义理”谈了半天，不得要领。如果换了急的宝鋆，早就不耐烦了，但文祥通达平和，汪元方刚刚为尹隆河之役，受了“烦恼皆因”的教训，特戒心，所以都还敷衍了半天才走。

“是我们蒙古正白旗的。久任钦天监监正，曾亲承仁皇帝的教导——这是古人了，你提到他也无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