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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2/10)

“拿住了!”恭王答:“刚有消息回来,已经由醇王亲自押解来京了。”

“不怎么样,肃顺的罪名,已不止于一死了。”慈禧太后断然决然地说:“先该抄他的家!今天就办。”

那个抄那分,任务是早分好了的,看看文祥没有话,大家便要散开来动手,文祥却又喊一声:“慢着!把这里的家找来!”

这是慈禧太后有生以来最快的一刻,一切受自肃顺的屈辱,在他就擒的消息中获得了足够的补偿。人生在世,什么叫快意?这就是!但是她也还有不足,报仇以外还要报恩。她想到了吴棠,知他在江南当台,要好好报答他一番,至少给他个红!当然,这时还谈不到此,等把垂帘的事搞定局了,那时说什么就是什么,从从容容地拣个又贵又富,叫吴棠意想不到的差使给他,那可比韩信的千金报德又许多了。

“不要!你说好了。”

慈禧太后转脸看着慈安冷笑:“哼,你看看,是不是死有余辜?”

除了承善以外,肃顺家的西席、帐房、家、听差、婢女、无不吓得瑟瑟发抖,也没有一个人敢来跟文祥搭话。好在文祥也明了这情形,到得厅上坐定,首先吩咐随员:“这件差使,要得漂亮、利落!谁要是手脚不净,莫怪我不讲情面。”

当他们商议停当之时,朱学勤已把恭王承旨转述的旨稿,完全办妥,正要全班殿面奏两时,文祥派到密云去的专差杨达回来复命了。

“是。”恭王答应着,便把所有的旨稿都送了上去,等两太后盖了章,随即退,派文祥、宝鋆去抄肃顺的家,同时将改组政府及恭亲王授为议政王的上谕转送内阁明发。

肃顺的家原就知挨不过必须面,早着大帽在厅旁伺候,听这一声,便跑了来,摘下大帽替文祥磕,自己报了名字。

“是。过继给四房了。”那是指端华——端华行四。

“悖逆之言,臣下所不忍闻。”

“肃顺拿住了没有?”慈禧太后又问。

“现在在这儿不在?”

军机大臣们对她“稳定大局”的指示,无不留下了刻的印象,特别是第一次跟两太后见面的五个人,觉得西之才,远胜东

“卑职不敢说。”

那些军机大臣们,涵养都到家了,尽心里恼怒,表面却都还沉着,挥退了杨达,才有人发冷笑,那是宝鋆:“哼!”他从牙里挤一句话来:“就凭他护送梓,敢于携妾随行这一,就死有余辜了!”

“还要启奏两位太后,肃顺护送梓,一路来都是另打公馆,带着两名内眷同行。”

那是文祥亲自坐了绿呢大轿来抄的,他的随从,除了步军统领衙门的武官以外,还有宗人府、内务府、刑各衙门的司官和顺天府的地方官。这些随员又有随员,每人都带着几名极其练的书办。等一到了二龙坑劈柴胡同,与郑亲王府望衡对字的肃顺的住宅,步军统领右翼总兵属下的军队,立刻团团围住了四周,顺天府尹衙门的差役,把挥得刷拉、刷拉地响,但赶不走看闹的路人,一个个站在远,以惊诧不止的心情,看着文祥下轿,带领随员,肃顺的宅

为了要听睿王和醇王捉拿肃顺的结果,军机大臣特为留了下来,传令杨达来面报。

未说之先,慈安太后先叹了气:“唉!皇帝年纪太小,我们姊妹年纪又轻,全靠六爷跟大家费心尽力,才能把局面维持住。大家多辛苦吧!”

“喳!”随员们又齐声答应。

你要拿良心来。不然,哼!”他把脸一绷,吓得肃顺的家,慌忙跪倒:“才不敢!”

千万不准难为人家!”

“好!还有河那面,也得派人去查封。”

恭王就等她问这句话,于是带反诘的神情说:“肃顺是这样的人吗?当然是目无君上,咆哮不服。”

肃顺的家,如梦方醒,磕称谢,匆匆而去。这是文祥厚的地方,网开一面,让他们带些细去,可以变卖度日。肃顺的家已经领悟,也知不会容他从容检,到了里面,与西席、帐房略略商量,大家都说,时机急迫,只好尽量拣好的拿,能拿多少算多少。

“喔!”慈禧太后又动怒了“怎么个咆哮?他说了些什么?”

其余的人就有想趁此溜走的,可是文祥早已防备好了,下令拦截

捉拿肃顺的后半段,是杨达亲目睹的,所以他的叙述也是前略后详。当肃顺被押到睿亲王坐守的“老营”时,他曾大肆咆哮,杨达描叙了他的反抗不服的神情,却不敢引叙他的话,吞吞吐吐地越发引起大家的关切。

慈禧太后又是连连冷笑,带着那厌恶伪君、假学的卑夷神:“你们都在京里,没有看见肃顺在外面的脸嘴。”她索把肃顺讽刺一番:“在河,他又是领侍卫内大臣,又是内务府大臣,内廷,就仿佛在他自己家里一样,成天跟在大行皇帝左右,变着方儿哄大行皇帝,四八方引着大行皇帝去玩儿…。”

想到肃顺薰天的气焰,今天落得这样一个凄凉的下场,文祥心里也很难过,国法之外,能帮肃顺忙的,也只有照顾他的后人这一了。所以文祥叫他们弟兄站起来,以长辈的资格,勉着说:“你们俩好好儿到你们四伯那儿去,要好好儿念书。你们父亲到底也给朝廷过力,是个人才,你们将来要学他的才,别学他的脾气。”说到这里,转脸对肃顺的家:“我派人把你们送去。你的这两个小主人我可给你了!

“反正尽是些大逆不的胡说。”

“这怎么可以?”慈安太后脱谴责“肃顺真是太不象话了!”

于是,她略停了停又说:“要不知的人,见了肃顺在大行皇帝面前的样,谁不说他那份孝心少见?他自己也说,侍君如父。哼!护送梓官,还忘不了带着他那两个妖,这就是孝顺吗?”

于是一起奔上房,七手八脚拿斧劈开箱,先找珠宝首饰,次取字画古玩,再拣大货,满满装了两个箱。其时全家的婢仆,众相传,也都赶到了上房,趁火打劫,尽挑好东西往上揣。有两三个比较正派的,先还吆喝着阻止别人放抢,阻止不住,而且见人发财红,终于也淌中了。

恭王原就要抄载垣、端华和肃顺的家,怡、郑两王府,了名的富足,抄了他们的家,对空虚的国库,大有裨益。而抄肃顺的家,更希望抄些大逆不的罪证来,治他的死罪就更容易了。因此,对慈禧太后的指示,欣然应诺,跪安辞养心殿,去办了旨稿,再来面奏。

大家回向窗外一望,只见一个带刀的武官,领着数名兵丁差役,正走,随即闪在两旁,让一条路,步履安详的文祥,踱了来,抬望了一,立刻便皱起了双眉。

这番话斤不着两,未曾说到,于是慈禧太后便接着又说:“这一年多工夫,京里亏得议政王和大家苦心维持,这分劳苦,大行皇帝也知,都是肃顺他们三个蒙蔽把持,才委屈了大家。这三个人的行为,大家都是亲看见的,不治他们的罪,行吗?就是穆荫他们几个,也是受了肃顺的欺压,本心不见得太坏。现在总以把大局稳定了下来,是最要的事。肃顺、载垣、端华三个,非严办不可!其余情有可原的,不妨从宽。”

“圣母皇太后见得是。”恭王答:“臣已经派人先把他的宅看守了,一草一木,不准移动。”

“把他们小哥儿俩,送到他四伯那儿去。是他们哥儿俩的东西,尽量带走。”

“你家主人的大孩,可是过继去了?”文祥问说。

于是杨达大着胆转述了肃顺的咆哮,他骂恭王与慈禧太后,叔嫂狼狈为,又说满朝亲贵都是些酒饭袋,如果不是他在先帝面前全力维持湘军将领,何能有今日化险为夷的局面?而等局面安定了,却如此对待功臣,忘恩负义,狗彘不!又骂恭王私通外国,挟洋人自重,有负先帝要雪国耻,扬国威的苦心。对于在京的江南大老,骂得也很刻毒,说他们不念家乡沦陷,只知营私舞弊,搜括享乐,简直毫无心肝。

屋里的人,一个个躲躲闪闪地走了来,两箱也搬到了廊上,肃顺的家找到了徵善和承善,叫他们向文祥磕谢。

肃顺的妻早就故世了,两个姨跟在他边,此时也已一起在密室被捕,家里只有两个儿,两个姨一人生一个,大的十三岁,名叫徵善,承继给郑亲王端华为,小的叫承善,才八岁,生得倒象肃顺,什么都不怕,看见来了这么多人,觉得十分好玩,非要来看闹不可。

“喳!”随员们齐声答应。

于是递了“牌去,两在养心殿正式召见全班军机大臣,两位太后端坐炕上,小皇帝席地前坐,略略偏东,军机六大臣,照爵位品级,由恭王领,曹毓瑛殿尾,分成三班磕了。慈禧太后吩咐:“站着说话吧!”然后看了看慈安太后,示意她说几句门面话。

说到这里,听得慈安太后重重咳嗽了一声,她知,这是提醒她不要把文宗的微行,以及传说中的曹寡妇之类的艳闻说来,替先帝留些面

这样想着,心中如当年初承恩,宵来侍饮,酒未到,人先醉了,一飘飘然无异登仙的觉,简直无可形容。但一抬看到恭王和军机大臣肃然待命的神,才发觉自己神得几乎忘形了。赶定一定心,找着刚才的话,接着问:“肃顺怎么样?可是安安分分的遵旨?”

“我谅你也不敢。”说了这一句,文祥吩咐杨达,把徵善弟兄和家,连人带东西,送到郑王府。

这样糟糟搞了有半个时辰,听得外面喝:“里面的人都来!”

“到底是些什么?”恭王再一次向他保证“不什么话,你尽直说好了。”

“在!”

这时杨远三站在文祥边,懂得他的意思,便醒肃顺的家:“你要听清了文大人的话,是他们小哥儿俩的东西,可以尽量带走。你可要快一儿!”

军机密迩养心殿,几步路就走到了。只见三位大学士,以及内定的军机大臣,包括沈兆霖都已到齐,恭王当面宣示了旨意,彼此贺谦谢了一番,新的政府便算组成了。贾桢和周祖培告辞回到内阁。军机六大臣,在恭王主持之下,关房门开了一次会,把当前要办的几件大事,谈定了原则,分了各人的任务。第一是京畿的治安,由文祥负责,其次是协调内阁,召集王公大臣、六九卿、翰詹科集研议讨垂帘的礼节章程,以及定顾命八臣的罪名,这个艰的工作,落在沈兆霖肩上。其余在外由宝鋆负联络奔走之责,在内由曹毓瑛主持章奏诏令。恭王自然是坐镇军机总其成,桂良则以年齿行辈俱尊,只请他备顾问而已。

反是民间,消息比官场得到得早而且真,尤其是西城皇木厂一带的居民,前一天就从被驱散的轿伕、跟班中得知,郑亲王被革了爵,抓了起来,随后发现郑王府附近,多了些兵勇巡逻,到了十月初一傍晚,终于又看到肃顺抄家。

大家也都知,肃顺所说的一定是“不忍闻”的话,所以也都不问,只有恭王不同“肃顺说了些什么?”他看着杨达问。

恭王却是自保持着平静,徐徐说:“等见了上再说吧!”

其时外面已有风声,但只知朝局有大反复,却不知详情如何?因为这一场可以震动九城的大政变,在京里也只是载垣和端华的被拿宗人府,算是一个明显的迹象,而此迹象又只现于内廷,非外界所能得见。同时三品以上的官员,为了恭迎梓,多已城住在离德胜门十几里的清河,本还不知京中有此变故。而一般品级较低的官员,却又不够资格与闻层的机密,连打听都无从打听,唯有在内廷供职,地近清华的翰林,略有所闻,但情势混沌,吉凶难卜,也不便公然谈论,免得无端卷漩涡,所以这些风声在官场里并未引起什么波澜。

你想,在河大家都苦得要命,他倒在那里大兴土木盖大园,这个人还有心肝吗?不抄这人的家,抄谁的家?”

“还有,‘罪不及妻孥’,肃顺犯罪,跟他家里的人不相

慈禧太后居然在临朝听政之际,此“妖”的不文之词,似乎证实了外面的一项言,说肃顺的两名妾,不知天地厚,在河曾得罪了慈禧太后。但不有无私怨,纲常名教要维持,就是最公正平和的文祥,也觉得肃顺此举不可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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