旨的是敬事房的首领太监丁进安,他早就出来了,悄悄在暗处窥探着,要等被召见的人到了才现身传旨。这时便站在上首,面对恭王,大声说道:“奉特旨:召见恭亲王、大学士桂良、贾桢、周祖培、军机大臣文祥,由恭亲王带领。”
这时载垣、端华、杜翰等等,也都出了屋子,听得丁进安传旨完毕,载垣愤然作色,指着丁进安厉声问道:“何谓‘特旨’?你说!是不是懿旨?”
“皇太后交代是‘特旨’。”丁进安昂然答道“是不是懿旨,王爷你自个儿琢磨吧!”
“当然是懿旨。”载垣看着恭王,声音越发大了“太后不应召见外臣!否则与垂帘有什么分别?”
“是啊!”恭王声色不动,随口答道“这话你明儿当面跟太后回奏吧!”
说着,他已经移动脚步,两位阁老也是目不斜视地迈看四方步子,从从容容地跟在恭王后面。走到半路,桂良和文祥亦都赶到,于是会齐了由恭王带领,径上养心殿东暖阁来见太后。
两宫太后带着小皇帝,已先在等着,等行了礼,慈安太后吩咐:“请起来说话!”
这还是两宫太后第一次跟桂良、贾桢、周祖培和文祥见面,恭王便一一引见,简单地报告了他们的经历。两宫太后不断点头,十分谦和。
等这一套程序终了,恭王便引个头说:“两位太后有话,就请吩咐吧。”
于是,慈安太后把预先商量好的话说了出来:“你们都是三朝的老臣,国家的柱石,忠心耿耿,我们姐妹俩早就知道的,就巴望着有今天这一天,跟你们见了面,要请你们作主。”
周祖培赶紧答道:“不敢,不敢!”其余的人也都一致躬身逊避。
“这不是客气话,”慈安太后指着小皇帝说:“皇帝才六岁,我们姐妹又年轻,孤儿寡妇,在外面受人欺侮啊!”语声未终,陡然一声娇啼,慈禧太后失声而哭,慈安太后的泪水原就在眼眶里晃荡,这一下自然也跟着涕泗涟涟,把个小皇帝吓得慌了,看看这个,看看那个,小嘴一瘪,也拉开嗓子,号啕大哭。
这娘儿三个的哭声,震动了整个养心殿,几位老臣,无从解劝,只好陪着宣涕。君臣对哭,如遭大丧,这样彼此影响着情绪,一下子引起了悲愤激昂的情绪。
两宫太后且哭且诉,肃顺的跋扈骄狂,原己在大家心目中烙下了极深的印象,所以她们,特别是慈禧太后的话,很容易打动人的心。等说到争执痛驳董元醇的旨稿,小皇帝惊悸之余,竟致遗溺时,周祖培突然抗声而言:“太后何不治他们的罪?”
这一声如石破天惊,哭声立刻低了,在残余的抽噎唏嘘中,慈禧太后问道:“顾命大臣也能治罪吗?”
“有何不可?”周祖培斩钉截铁地答说:“请先降旨,解除他们的职务,自然就可以治罪了!”
“好!”慈禧太后点着头,连说了三个“好”字,接着又说:“现在就降旨吧!”
于是慈安太后背过身子去,解开肋下衣纽,取出贴身所藏的那道密旨,递了给恭王:“六爷,你念给大家听吧!”
原是密旨,此刻成了“明发”曹毓瑛也是照明发上谕的格式写的,每页六行,字大且多,所以这道藏在慈安太后身上多日,片刻不离,入手余温犹在,并似乎香泽微闻的谕旨,展开来有如一个小手卷那么长。这使得周祖培等人,大为惊奇,不知太后身上何能有此文件,更不知道长篇大论,说得是些什么?
等传旨的人往上面一站,其余诸臣,随即都跪了下来。恭王从“上年海疆不靖”开始,念到“都城内外,安谧如常”换口气念第二段,是说载垣、端华、肃顺“朋比为奸”力阻回銮,因为“口外严寒”之故,以致“圣体违和”崩于行在。
这是把大行皇帝的死因,都归罪于那三个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