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香白了他一说：“我就知你要样。”话虽如此，却无拒绝之意；曹雪芹了一酒，哺她中，当然也就搂住了好久不肯放手。

“你看！”脸朝外的杏香，将往后一仰，挣脱他的怀抱说：“震二爷要起来了。”

曹雪芹将余沥一饮而尽，欠而起，走到窗前，望着中皑皑白雪，不免又想家了。杏香将酒杯、果碟略略收拾一下；从新铺好了床，换了汤婆的，又封了炭盆的火，回看时，曹雪芹居然仍还负手伫立在窗前。

“原来你是在想那些乐趣。”杏香问：“你说‘家里’，是谁替你预备呢？”

“可也是我的。”

“你懂不懂什么叫卯酒？”

“我在想家。”曹雪芹说：“像这天气，家里一定替我预备一个足料的好火锅，因为知我最在下雪天找几个谈得来的人，喝酒、聊天。或者联句、斗诗牌。午初开始，总要到起更才散。”

“反正总有人把！”

曹雪芹便转去望，冰纹格的窗，嵌的是明瓦，中间却是尺许见方的一块玻璃，为了赏雪，未用窗帘，从玻璃中望北屋，只见曹震的卧室中等火哗然，而且隐约还有人影。

“走！”曹雪芹拉着她的手说：“等谁下来我再讲给你听。”

于是曹雪芹从“卯”、“应卯”谈起；说到晓风多寒，从被窝中起门，易于受病，喝杯酒，风寒不侵，亦是养之。

讲泰陵的故事，怕漏的密辛太多，杏香不定哪一天不留意，在闲谈中透了去，只会惹祸，不会有任何好，因而顾而言它的换了个话题。

于是并而卧，曹雪芹在枕上将秋月和锦儿的份与情分，絮絮低诉；当然也谈到夏云、冬雪，甚至碧文。曹家故事一时哪里说得完，但就浮光掠影的谈一谈那几个人，已让杏香神往无限了。曹雪芹倦了，也颇有睡意了，不知不觉地住了；杏香却还睁闭的在沉思，不自觉地谈气说：“我要在你家就好了。”自己的声音，警觉了自己，侧脸看时，曹雪芹已经熟睡，微有鼾声，想象自己觉得好笑；心里空落落的，有着一迫切需要什么东西来填补的渴望。

他却将她的手住了，低声笑：“你喝个杯好不好？”

“震二爷上午有事；下午我有事，真该睡了，不然，中午起不来。”

“哎哟，我的芹二爷，你可真把我闹糊涂了。”

“是——”曹雪芹说：“是我，或者是震二了送了来，也说不定。”

“好！”杏香便伸手去取曹雪芹的酒杯。

“一不错，”曹雪芹问：“你要不要来一杯？”

“你在想什么？想得这么神？”

“震二？”杏香不解的问：“不就是震二爷的少？哪，你不是该叫嫂了么？”

“为什么卯时要喝酒？威什么有卯酒而没有寅酒、辰酒？”

“谁呢？”

“那我就不知了，”杏香笑：“卯时我总是在梦，从没有吃过东西，更别说喝酒。”

“原来有这么一个讲究。”杏香说：“那么，门住店，一早起来赶路，也得喝一顿卯酒喽？”

“不就是卯时喝得酒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