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要等各二三十年了。”秋月笑：“将来震二爷当了内务府大臣，你有一品夫人的诰封；大年初一，命妇朝贺，自然就见识了。”

“那一句？”锦儿问说。

秋月尚在考虑，锦儿的心思越来越活动了。“真的，”她说：“枉为在京里，还是内务府的，里是个什么样儿都没有见过，自己都说不过去，能到行看看也好。不过，几时还是得想法见识见识京里的殿。”

“只要太太许了，我自然也去。”

“老太爷的书香，能留一在我上。”

“这些陈谷、烂芝麻就不必提了。”曹雪芹话风如刀，截断了说：“咱么言归正传。锦儿，你到底去不去？”

曹雪芹接说：“依我说，你倒是死了那条心的好。如果有那样的机会，不见得是好事。”

“去。”

话还未完，锦儿已推着她说：“得、得！要骂我，脆就骂好了；何必损人！”

“照规矩当然不行。不过，天皇帝远；我跟那里的侍卫护军有三四个月的打下来，悄悄二代你们去逛一逛，一定办得到。”曹雪芹由怂恿秋月“你们一路来；逛完了，咱们一路回京，你就算来接我。”

“那好！太太不会不许。”曹雪芹很认真地说：“咱们可是一言为定。”

“那呢，你呢？”曹雪芹问：“你会不会跟了震二哥一起去？”

锦儿不明白，秋月却听曹老太太说过，中如有需要妇女服役之时，都有内务府人员的眷属承应；名之为“传妇差”皇、皇女选、选保姆，更非内务府册集上有名字的妇女不可。一旦中选，便与家人长相睽违，一年也许只见的着一两次，所以曹雪芹说“不见得是好事。”

“怎么呢？”

“你呢？”曹雪芹又问秋月。

这就很难说了，不过锦儿必得说一个日；否则倒像是把曹雪芹骗了去就不负责任了，于是他自己估计了一下“四老爷这趟差使，据说是半年，你们哥儿俩，一人一半儿，他最晚到明年三四月里，总也改来接你了吧？”

听得这话，曹雪芹自觉无趣，悄悄起，逡巡去；锦儿本来也想走了，但觉得这样分手，似乎留下了一件没有作完的事，因而不免踌躇。曹雪芹自己亦觉得不大对劲，复又回转来，神依然的坐在原，向锦儿问：“震二哥预备什么时候到河来替我？”

“孩有妈。”曹雪芹接着说：“河行三十六景，开，不胜收，你不来逛一逛？”

“哪，”秋月接，你可得成全老太爷未竟之志，补老太爷不足之憾。”看她神郑重，连锦儿在内都坐正了凝望着，等待下文。“有一回老太太跟我说，不知康熙爷第几次南巡，整逢大比之年，老太爷曾面奏过，想下场应试，秋闱接着闱，前后不过八九个月的工夫；等会试过了，还回来当差。康熙爷说差事要没有准，老太爷一直觉得是个遗憾。你要能够弥补了，老太太在天之灵，不知会怎么兴？”

听得这话，曹雪芹把低了下去；好半天才抬起来，吃力得说：“也不知怎么回事，一碰到八文，我脑就会发胀，在下去就要发风了。如果我真的是功名中人，也许十年八年以后，再会来一次‘博学鸿词’，那时候才是我的机会。”

“一共两三个月的工夫，我跟了去什么？”锦儿又说：“而且有孩也不便。”

“行吗？”秋月问说。

因为有此后约，便觉得曹雪芹此行，就像相约寻幽探胜，他不过先走一步而已；离愁别绪，在一心期待重逢的心情之下，一扫而空了。

“你跟震二爷俩都死心吧。”秋月向锦儿说：“他既不是名士，也不是翰林！”

等秋月解释清楚了，锦儿不以为然地说：“咱们家太老太太，当初不是也领过康熙爷吗？”

曹雪芹又说：“有意作名士，时时有个‘名’字横亘心中，唯恐不为他人所瞩目，久而久之，就会成为那么一个怪。不过震二哥的那句话，我倒要谨记在心。”

“那是当年，而且是为了天，住在外面，不在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