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怕踏陷了那条土路，四个人放了缰绳，由着骡去啃草饮，小心翼翼到门前。敦诚上前，定了定神才轻轻敲门，小声叫：

已至秋令节气，可天气仍在盛暑之中，从人众丛杂的城里乍，望着这略带了秋气的原野，几个人心都为之一快，一阵哨风扫树而来，扑凉，敦诚第一个打破沉默，快活地呼啸一声“好风——他妈的，城里的风都是臭的，汗臭脚臭人臭味都有！”

四个人几乎同时勒住了坐骑。望着日光下苍翠笼罩着的这个镇，蓦然间都是心里一沉，一路快突然消失殆尽。勒还是一次来。敦敦诚每回京却都必来的，就在河湾对岸两箭之遥，村旁婆娑老树掩映着三间茅屋里，他们曾多少次一儿拥炉煮酒脱帽论文？又多少次一儿，一个背上驮了大，一个项上骑了小，和雪芹沿河岸踏雪寻胜，咏诗作词？这一湾碧仍旧一而东，敦诚曾背着小跨石磴儿，装作“不小心”叔侄俩一同失足落，叔侄俩在中打仗嬉戏，雪芹也抱着大来，四个人打得四溅，敦和芳卿站在岸上笑观战的情景，宛如昨日才发生的事。如今，河依然清浅如昔，岸边依旧杨柳丝丝缕缕随风摇，中卵石依旧苔绿茵蕴柔若碧烟，却是故人已逝空舍燕杳…敦诚中突然涌满了泪，却听钱度哽着嗓音对勒：“你看，过去这座石桥，一漫上坡儿，几株老槐树掩着的那个柴门院，就是雪芹家。院前那株大柳树，底下几条石的，夏天我们常在那底下歇凉儿喝酒的…”

敦诚隔门儿觑了觑，一把推去，那破旧不堪的柴门“吱呀”一声，连轴儿断了歪在一边。四个人了院便一目了然，这里果然早已人去院空。勒仔细打量，三间茅屋上苫草朽黑，几塌陷，檐下门窗尘封蛛网…苕苗儿黄蒿东一株西一丝长得齐，连西山墙草棚底下垛的劈柴也都朽了，长满了苔藓，爬着纤细黄弱的何首乌藤…只有东窗下一丛毋忘我开得极旺，在艳骄的日光下叶鲜明得刺人目。

“这话不错！”勒的兴致也很，了一气，许久才透来“你们瞧着我勒，到晚年绝不学张衡臣那样恋栈，我必寻个山清秀的地方儿，带老婆儿女男耕女织！”敦诚一手执缰，一手扶着疾走的骡。随着一纵一送，中笑：“说说容易罢了。‘满城风雨近重’只写了一句，课胥吏来了，诗就没兴了——我在德州遇见二侉，跟我夸说吃过人。问了问，原来是晓岚公的老脚包馅儿饺！他还满得意，说‘有几个人能吃到宰相呢！’上回遇到台湾知府徐友德，补服肩上绣了个龙爪，我说你怎么这么个别？他说：‘我陛辞时候皇上拍了拍我肩，说“台湾要，好生去。勿负朕望！”——这是皇上拍过的地方，当然要绣上龙爪！’人哪，到什么景就有什么样儿，这会想的桃源，晚间吃酒，满满心都是酒菜，见了皇上激动，思量忠君，回任上见了银，皇上也忘了，百姓也忘了，桃源也忘了———”

他没说完，钱度已经失笑，接儿：“祖宗也忘了，爹娘也忘了，天理良心都忘了！”说得四个人一齐扬鞭大笑。这么一路说笑，不知不觉间已走了一个半时辰，敦诚在骡上忽然扬鞭一指，笑：“看见这弯河上那座小桥没有，对岸那个土岗下的村，就是张家湾了。”

“我们过去看看吧…”勒也不胜慨，却不似三人那样悲凄，牵踏着小石桥走在前，叹：“我还记得二爷寄给我《赠芹圃》的诗——碧青山曲径遐，薛萝门巷足烟霞。寻诗人去留僧舍，卖画钱米付酒家，燕市哭歌悲遇合，秦淮风月忆繁华。新愁旧恨知多少，一醉毷毿白斜…”着，他也暗哑了。

四个人过了小桥，勒这才看清楚，雪芹家柴院并不在镇里，是孤零零坐落在河岸上的一个低岗上，只是林木茂密，远看去和村庄连接在一起而已。此时天已将午，一绿的芳草漫堤远去，那条婉蜒小儿上也都稀稀落落长了草，却都株株，似乎没有人踩过。望着闭的柴门，低矮的短墙上爬满了薛萝牵，静得只听草中鸣蛩细细的鸣，他们愈来愈觉得是一座空舍，一不祥的预顿时袭上他们心。

“雪芹嫂，芳卿——我是敦老三…来看您来了…”

钱度见那

没有人应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