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接见的没有刑大员，只有刑缉捕司堂官陈索文、秋审司堂官陈索剑，还有“天下第一名捕”黄天霸，如今是赏着三品的缉盗观察使，坐在傅恒挨。另外还有两个，是一次受傅恒接见，一个是黄天霸的大弟，十三太保之首贾富，一个是从“一枝”教中反投诚的燕云。傅恒虽然官权重，却半也不拿腔作势，随和谦恭中带着雍容稳沉，说起话来却毫不模棱，自带的天璜贵胃风度，也许正为如此，五个人坐在他跟前近半个时辰，个个得汗泱背，满盘的冰块，没人敢动一动。

“是我要背爷的，后院那块黄泥地贼，怕摔着了爷！”吉保儿更是狼狈，额上一左一右鼓着两个大包，满脸都是污泥，说话却是神儿十足：“太太别责怪我们三爷，三爷念书，练功夫比大爷二爷得多呢！我爷爷背过我们老太爷，我爹背过我们老爷，兵放立功劳，将来我们爷当军门，我也得跟着！这会背背爷算什么？”

外面其实一切都看不清楚。屋里的灯光大亮，而天上的月亮隐在云里，隔着玻璃，景都朦胧成了一片，楼榭亭台间模糊不清的树影摇曳间，偶尔能见一两灯影恍惚闪烁。听得远青蛙咯咕叫声传来，更显得厅里岑寂凝静。在众人目光注视下，傅恒也不回，款款说：“天霸这次去江南，不要和地方官往。刘统勋是坐纛儿的，刘墉——你只听刘墉的。嗯…我知，刘墉的职分没有你们，但他是钦差，有这一条，都要听他调度。这是一。第二，这次是专查易瑛一案的。与本案有直接关联的，要一查到底。不要横生枝蔓，求全贪大。宁可张网慢些，务必拿到易瑛本人——几次她都脱逃了，就为事机不密。这类案要中央直接来破，地方官太杂，靠不住。三，八卦教、红教、混元教，台湾的黄教都是白莲教，易瑛名目上是教主，其实不能完全节制。案破了，原来派去我们的

棠儿听得心里越发喜，笑嘻嘻拍拍吉保儿：“好小，真长大了，晓得给主卖命力了！秋英明儿传话给帐房，吉保的月例加到二两——带他们到西厢屋，好好洗个澡，碰着的地方儿抹紫金活络丹——去吧！”

正说着，外吧叽吧叽一阵脚步由远及近，仿佛鞋踩在上般声音。棠儿张一望，竟是小吉保背着福康安上阶了堂屋。她一个惊乍“呼”地坐直，脸上已是变，急问：“是摔着了么？碰了哪里？放下来，不能走路儿么？”小吉保缓缓蹲放下福康安，棠儿审视时，福康安却半也不似有伤的模样，挤着儿扮鬼脸儿笑，说：“是吉保儿执意要背我，我也想吓额娘一！”棠儿这才放下心来，灯下看两个少年，都得泥猴一般，连辫上都沾满了黄泥，得往下淋——忙趿了鞋，到儿跟前，心疼地抚摸着额前一块青，数落：“练布库刀枪是你阿玛的指令，娘也不反对。也得分个时候儿，黑更半夜的就在泥里！看，这里碰着了不是？既是没受伤，不该叫吉保儿背你，他比你还小两岁呢——叫外人听见，咱们家不恤才！”

这边棠儿料理家务，心里筹划富察皇后省亲归宁的大事。傅恒在西厅忙着和刑的人接谈，又怕勒、敦家兄弟受冷落，不时叫人送瓜果冰块到书房，又惦记着棠儿从大内回来，皇后还有什么事。几心，也亏了他平日打熬得好，历练得好章法：办什么事想什么事，因此仍听得十分耐心。

“老兄们回的事，兄弟有的已经知：“傅恒已听完大家汇报“一枝”案的细微事节，见他们拘束，亲自端起盘，请众人了冰块取凉，缓缓摇着扇说：“听这么备细一谈，大抵廓也就清楚了。不过…有的地方听到的有弦外之音，有的地方听起来衔接不上啊…”几个人都瞪大了睛。他们确有难言之隐。“一技”党徒在浙江、江宁重建网络，借治病施药传布“八卦教”两江属下官员眷属也多有信奉资助的，有些府官员也在家里请教徒设坛法鬼捉狐禳灾祈福。这些中不溜儿的官员倒也没有隐匿。但有些事涉及到钱度，恒也有几船铜卖给了扬州一家铜商，更有骇人听闻的，大内太监里也有信教的，不知是谁，将皇后的生辰八字玉碟金册都抄了去！事涉皇家内苑家务，隐隐显显暧昧不清。几个人一商量，都觉得察得太细凶险莫测，因都隐去了，弥起来汇报。原以为天衣无的，不想还是被傅恒听了来。

教她吃亏。明铛儿了纪大人，那是她撞上了的福，难得和她比较。你是家生儿才，我思量着，一是府里能小厮放去作官的，二是老爷在外遇着有合适的，有息的官儿，就给你籍去，就是这跟前小丫们，也都要好生安排终大事…”

“我不想细问。”傅恒一笑站起来，只说了一句便不再言声，一手抚着搭在怀里的辫，一手轻轻扇着风，踱至大玻璃窗前，似乎在沉思，又似乎在凝望着外边的暗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