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日礼、红白喜事礼,还有孝敬上宪太太私房体己银子,左右各方应酬…我不刮地皮,也不收贿,应份出入,帐目拉平,平安作官叔爷们就高兴,另外还给我补贴。”
还有这样作官的!纪昀心中不禁纳罕,倒真的对马二侉子有了兴趣,说道:
“你这官当得潇洒!”
“该得的银子我拿了,不该得的绝不去要,该花的银子不心疼——当官的不潇洒,是因为他们十成力有九成用在了斗心眼,在小路上挤扛的过,我只图平安,当然快活。”
“差使——你总得办差使吧!”
“中堂啊!如今的‘差使’十个人的一个人就办了,一个差使一百个人争。我不争,还落了多少个好儿呢!”
“你见了上司,总要递手本,请安下跪打千儿陪笑说话凑趣儿的吧?”
马二侉子也是一笑,说道:“那是当然,礼上应该。不过下头官儿见了我,也是这一套。我这位分上下一算,能拉拉平,多少还有点余头儿——要做到您这门大官,这上头就饶多了!”说着话,早已进了楼下园子里戏台下。马二侉子看了看,台下不远不近摆了五张桌子,中间一席已有两个翰林,方志学在首席之侧,那个带着“蒙恬虎符”的翰林,纪昀也想起来叫贾浩军,毕恭毕敬地站在方志学对面,一副诚惶诚恐的样子。纪昀见菜肴上席摆得满桌都是,众人都眼巴巴看着自己,遂一把拉马德玉到主席位上,又向阿桂钱度哈腰一让,笑着大声道:“今天来了各路诸侯,专为阿桂军门接风。我和钱度只沾光儿相陪。席面这么丰盛,大家难得一聚,都要尽兴。不过我们刚吃过,交情应份相陪,聊勉主人之意就是了。”
“诸位!”马二侉子举杯笑道:“我马德玉最敬重英雄。本来和几位大人名位相差很远,巴结了方大人讨个面子,瞻仰这个这个阿桂军门的这个这个…嗯,尊范!想不到一下子见了三位朝廷…啊,石头柱子!乘着这个兴头,想着也是六生有幸,咱们吃酒乐一乐子,能唱曲儿的就唱,能念诗的就念,能行酒令或说笑话儿的也成。咱们都是闲人,不要勉强大人们用酒——我说到头里,这钱是我家干净钱,请客是我情愿,也没有求大佬官给我升官办事的心,只图个体面欢喜。谁要背地嚼舌头,我马二侉子——与汝偕亡!”说罢先饮一杯。
众人没听到他说完,已是笑倒了一片,阿桂和钱度陪饮着,笑得气喘手颤。纪昀却因方才一席话,觉得这位马二侉子皮里阳秋,是个世故极深的人,只微笑着干了,说道:“我只饮一杯,陪着乐子。”马二侉子嘻嘻笑着,双手一拍,戏台两边十二名女伶,六名执着笙笛萧琵琶等乐器,六名戏子水袖长摆长裙曳地,手挥目送,载舞载歌逶迤而出,唱道:
莽莽乾坤岁又阑,萧萧白发老江干。
布金地暖回春易,列戟门墙再拜难。
庚信生涯最萧瑟,孟郊诗骨剧清寒。
自嫌七字香无力,封上梅花阁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