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您也先别回老家去了,干脆先跟我到苏州去住一阵子吧!”
“怎么了?突然这么说…”王兰洲笑了,有点讶异。
“我是想…这些年来,我跟哥哥都没能跟在您身边…之前接到消息,说您在路上遇到强盗,那时候,我…”王晴湖添了添干涩的嘴唇“我好后悔…后悔没跟您一起留在京里、后悔当时还顶撞了您…我一直在想,您会不会怪我…”
“喔…”听儿子提起几年前决定弃官从商的往事,王兰洲笑得释然“都是过去的事了,别放在心上,父子间哪有这么多好计较的呢?”摸了摸儿子的头“放心吧!我从来没有怪过你…就算先前怪过,那也只是一下子,早就不怪你了。”
王晴湖定定地注视了王兰洲一会儿,就又低下了头“爹,我看您就到我或哥哥那儿住吧!不然您一个人留在老家,我怕…”
“怕什么?你爹我才四十多,哪里就那么不中用了?”
“可是…您一个人…怕是怪寂寞的…”
王兰洲笑着摆了摆手“没关系,你娘过去了这么些年,我一个人不是也好好地过来了?再说,还有你二娘在,我跟她两人还可以相互照应呢…只要你们兄弟俩记着多回来看看我们,也就够了。”
王晴湖看着王兰洲,忽地说道:
“要是黎你愿意…”未尽的话被王兰洲的笑容打断。
只见王兰洲微笑着,缓缓摇头,拍了拍王晴湖的手,视线接着调往窗外蓝天,有浮云飘动的天空高远,风轻云淡。
“就这样吧…没事的…”余音淡入风中。
就让一切跟着风、跟着时间,慢慢淡去吧…望着车窗外的平原,王兰洲的眼光溜远了,伫留在那起伏如波的秋草上。
冬日里鹅毛雪片纷落,坠了一地银屑,将大地妆点成一片洁净的白。
掌灯时分,一名王家仆人提着灯笼匆匆走向王兰洲的书斋,却不见人,问了其它人之后才知道,王兰洲人在临水的敞轩中,便又忙忙赶了过去。
只见王兰洲正自凭栏眺望月下雪景,专注得连重浊的脚步声都没听见,直到仆人开口叫唤,这才回过神来。
“什么事?”
“老爷,门上来了个人,带着二爷的信,说要见您呢!”
“信?”王兰洲闻言,随即笑了“这孩子真是…”摇了摇头,状似埋怨无奈的口气里却有着欣慰的意味。不过是略感染了小风寒,两个儿子前脚接后脚地赶回来探视,回去后还不放心,是又写信又送药的…把一点小病弄得像是大病一般折腾…
“知道了,先把人带下去,用过饭后再让他来说话。”
“是。”仆人答应着,随即退了下去。
王兰洲望着天,云散天霁,一弯月牙露出脸来,上弦月弯翘得像个微笑,看得人忍不住露出同样的表情。
可冷冬的月,总笑得带抹凄清孤寒…
舍去了脑海里的萦思,王兰洲让双眼离开了月。
自己这可也太贪了!王兰洲斥责着自己,虽然两个儿子未能依依膝下,但是,现在父子间能这样相处,也该满足了,何以竟仍不时让遗憾窜上心头,化成口中未吐的嗟叹?
想起了黎你,一层郁色染上王兰洲的眼。不知他现在怎样了?相信邢秋圃是不会亏待他的。但,那夜黎你捣衣的发怔模样总是在脑海里挥之不去…现下尝到的涩,是逆心行事的味道。
缓缓步出轩外,绕过假山,回头看着自己的脚印踏在铺着月光的雪地上,孤伶伶地错落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