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身形虽纤瘦,却不至孱弱的地步,而从挺直的腰杆更能见孩子的气度风骨是经过磨练的。
可王兰洲感觉孩子小小的肩膀正颤抖着。
“你叫什么名字?几岁了?”
“我…”孩子第一次开口发声“我叫黎你,今年十三岁了。”声如滚珠泻玉,清脆动听。
“十三岁…”想着十三岁的孩子要离开娘,被卖到陌生人家中当下人,王兰洲不觉有些为之唏嘘“你的名字是哪两个字?”
“黎明的黎,其叶***的你。”
听见小童的回答,王兰洲不禁讶异。‘有之杜,其叶***’八字语出诗经唐风,这样的典故打一个行将卖身为奴的十三岁孩子口里出来,叫王兰洲惊讶地张大了嘴。
“你读过书?”
“嗯。”黎你点头“六岁启蒙,是我爹亲自教的…头一回,我爹就教我我的名字。”
原来是个书香人家的孩子…一思及此,王兰洲更为黯然。
“那…怎会落到这样境地?”王兰洲本是自问,却见黎你低下了头,视线落在虚空处。
“三年前我爹过世了…”
可惜了这孩子…怜惜跃上王兰洲的眼眸。
失怙的孩子天份纵高,仅凭寡母养育,要想成就一番事业,怕也是阻难重重。可谁知这样一个聪敏伶俐的孩子,不仅得不到栽培的机会,最后更落到鬻身为奴的下场…
“听你的口音,像是江南一带人氏,你家乡在哪里?”
“浙江衢洲。”
“嗯…”王兰洲点着头“如此说来,你我倒是邻居了…”因见黎你显露不解颜色,王兰洲便笑着解释“我是江苏人,江苏浙江两省相邻,你我岂不是邻居?”
对于此言,黎你没做任何响应,只是跪了下来,对着王兰洲一头磕了下去,哀求道:
“求大老爷可怜,买了我吧!要是大老爷不发善心,只怕我们一家三口就要饿死在这里了…”话到尾处,声音已然哽咽。
“你先起来。”王兰洲亲手扶起黎你“有话好好地说,别哭,啊?”他摸摸黎你的头,掌心满是慈蔼的温热“你们母子三个怎么会流落到这里的?”
黎你起身,拿手背擦着眼泪“爹死后,我娘一个养不起我兄弟二人,就带着我们去投靠亲戚,谁知走了大半年都没找着亲戚,我娘只好带着我们回乡,可是到了这儿,钱不够用、能卖能当的行李也全卖光了…我娘只好卖了我,换点银子好回家乡,以免一家三口都饿死在这儿…求大老爷发发慈悲,买了我,我一定尽心服侍老爷。”
黎你湿润的眼眸落入王兰洲眼中,叫他的眉心不由蹙起。
小小的孩子肩膀单弱,却毫不退缩地争取以一己之身换取亲人未来的机会…好个难得的孩子,却如此可怜——这是上苍给他的磨练?要真是,这苍天也狠心呐!看着黎你,王兰洲的唏嘘不禁加深。
“唉…嗟行之人,胡不比焉?”王兰洲仰头望天,情不自禁地嗟叹着。
这两句,黎你懂得。那正是他名字由来的‘杜’篇里的两句,意思是嗟叹行路之人,竟不懂得怜悯这样一个孤弱的孩子…这感叹,王兰洲是替他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