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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的关怀,余克俭是了然于心的。他从来就不是个不知好歹的男人。
任何人来看到他想必都欣羡万分,他家世显赫,外表俊美,能力一把罩,权势一手抓,今年正值人生的巅峰期,整个世界仿佛依他而运转,他还有什么不知足的?
他还有什么不知足的呢?余克俭也自问。
也许,他只是找不到一个强而有力的目标吧!
汲汲营营一世,结果又如何?他这一生,是没有结婚的打算了,唯一在乎的至亲又已经行将就木,连他自己能苟活到几时也难以预料。
十七岁那年的变故,重伤了他的五脏六腑。他的气管受到葯物严重侵蚀,右边的肺部也割到只剩一半,胃部去掉三分之一,除了肾脏和肝脏的功能勉强正常之外,其他能出问题的地方都出问题了。拖着一个半废残躯,他能活超过六十岁已经算万幸,没有必要再去牵扯一个无辜的女人,生几个“准孤子。”
那么,他辛苦了一生,最后又能为谁留下一些什么?
前方轻轻的声响,衣丝碧替他端来一杯养生汤,搁在咖啡桌上。
十来坪的露台极为空旷,临对着满眼山色,布置却相当简单,除了中央一张休闲椅,一张咖啡桌之外,别无长物,一如他凡事俭朴的哲学。
清风在空中盘卷着,刮动纱质的桌巾,也拂动圆桌上那盆每日更换的盆景,散逸出清爽的草叶香。
这风有如一阵拥抱,热烈招待了露台上的一切,将它们紧紧环抱成一气。桌,盆景,以及她,都完美元瑕地融进山色里,唯有他,仍然寥落沉寂。
即使是笑着,笑容也是飘忽不定,仿若一不小心就会化为风的本体,呼飒一声,从此失去了形影。
衣丝碧的人生一定有目标吧?余克俭沉进躺椅里,静静想。
她可能是为了家人,为了自己的理想,或为了远方某个等待她归家的爱侣,即使必须离乡背景去做着低下的杂役,忍受主子各种无理的要求,也甘之如饴。
若说出来,衣丝碧一定不敢相信,他却是真真切切的羡慕着她。
她拥有的比他精采太多了,而她自己甚至不晓得。
他们两人,一个是除了“目标”、一无所有的异国女孩,一个是除了“目标”〔么都有的男人,却因缘际会成为彼此最贴近的人,这是怎生的缘分?
“余先生,我…对不起。”
衣丝碧被他深奥难测的视线盯得浑身不自在。
他会不会生气了?毕竟她方才还大不敬地和客人对骂起来,只差没指着人家的鼻子喊畜生了。
慢着,刚才与伍大少的对白自动在她脑中倒带。
您和余先生这样的人就算是“凤凰”了…
您和…余先生?她真的加上“余先生”这三个字?完了完了,这下完蛋了。
她硬着头皮,干脆先自首。就算真的判死刑,好歹早死早投胎,也胜过晾在这里被慢性凌迟。
“你做错了什么?”他淡淡问。
“我…我不该冒犯伍先生。”
“你做错了什么?”他二度问。
还有?
“也不该用那种轻蔑的字眼形容他。”
“你做错了什么?”他三度问。
还有?
“…还扯上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