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冈越发恼火,甚至怀疑这喇嘛和藏人有所勾结,固然没有实据,却不甘心把人放了,于是命令手下取来绳子,把小喇嘛缚在石上,暂时押着。
灵龙这时候产生了抗日情绪,争论道:“没道理扣住这个人…他没做什么!”
刘子齐却把她拉开了,规劝她不要介入,事情全由日本人去处置。然而灵龙不能不注意到,那少年喇嘛的僧衣十分地单薄,还把一双胳臂光光的露在外面,怀疑他怎能抵挡这严寒的天气。
刘子齐还在叨念,她挣脱他的手,掉头回车上,抱了她一件镶貂的外套下来,朝那喇嘛直去。
田冈看出她的用意,心里不是滋味,先发制人的嘲笑“灵龙,你太体贴,小心折了小和尚的福,出家人不杀生,八成也不穿杀生得来的貂裘。”
灵龙沉下脸,不理会田冈,径自走到小喇嘛跟前。小喇嘛靠着岩石,就地在那儿闭目趺坐,显露一股罕见的静穆。
灵龙把貂裘搁在石上,脱了自己身上那件已穿得十分暖和的雪衣,轻轻披到了小喇嘛的肩头。
小喇嘛却像入了定,无知无觉,分文未动。灵龙在他跟前站了半天,他眼皮动也没动一下,只有峡谷吹来的风,冷冷扫着他的衣角。
“这小和尚好不解风情。”田冈嗤笑数声,走了。
一阵强风把小喇嘛肩上的雪衣吹落,灵龙缓缓在他面前蹲下来,重新为他披上雪衣,在他颈间扣住一枚铜扣子。她的指尖无意拂过他的下巴,她不禁感到惊诧,天寒地冻中,他肌肤依然这样温暖…灵龙发呆地看他,用力想看清楚污秽下他脸上的神情,竟至于眼睛都发痛了。
刘子齐远远喊了她一声,她蓦然跳起来,石上的貂裘也来不及穿,抱了就跑回车上去。
堡作人员扎了帐棚,开会、讨论、检修车子,一整天忙着。灵龙窝在她的帐棚里,始终没有出来。
黄昏来得很快,队上的大师傅办了羊肉萝卜火锅,田冈和刘子齐都差人来喊灵龙,灵龙推说头痛没胃口不去。
营地静寂下来,众人都在大帐棚里围炉,灵龙悄悄探出身子,寒气像利刃一样割着人的脸面,她冷得倒吸一口气…那小喇嘛被绑在荒野中,绝不可能熬过如此酷冷的夜晚!
必须把他放了。
灵龙这样一起念,拔足踅过帐棚,奔向缚着小喇嘛的大石头,一看却呆了。大石下空荡荡,一条绳子和那件雪衣弃置在地上,小喇嘛却已不知去向。
她慢慢拾起她的雪衣…不知是田冈放了小喇嘛,还是小喇嘛自己挣脱捆绑逃去了,她感到十分惶惑,兼之一股没来由的绝望,阑阑珊珊转身要去找田冈。
猝然间有人把她胳臂拉住,灵龙吓得惊叫,一只温而软的手却捂上了她嘴。她的眼角勾住一条栗红的影子。
“是你。”小喇嘛很快放开她,她急遽的心跳没有恢复,然而人已经回过神,反过来推他走。“快离开这儿,找一个地方躲起来…”
小喇嘛把她的手牵住。“跟我走…今晚有大风雪,你们的营地有危险。”
这是灵龙第一次听到小喇嘛开口说话,他有一种异国的腔调,低柔婉转,带着少年微嘶的嗓子。
她惊奇地问:“你会说汉话?”
他点头。天骤然降雪了,他拉着灵龙的手,催促道:“快走。”
灵龙回头张看大帐棚那头,不免担心她的同伴。“他们怎么办?”
“他们自有机缘。”
他牵着她匆匆穿过石林。墨黑的夜色,雨雪汹汹,灵龙全凭他领路…没有理由信赖这个陌生的少年男子,她却跟着他走,不能解释为什么,或许,或许是他牵她走时有一种温柔爱护,他的步伐异常沉稳,使她信任他。信任一个人的时候,你不会想太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