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从急救包中翻出装阿司匹林的小葯瓶,递给他两片。"四片,"他说,并且一片接一片地吞了下去。然后伸出手,"答应我,不要走,莫丹。你要是因为我有个三长两短,我后悔都来不及。"
他那疤痕累累的手紧紧抓住她的手腕。奇怪的是,她觉得这会儿他们好像换了个位置,他成了发号施令的指挥员,她倒成了他的下属。"除非你病情恶化,否则我是不会离开你的。"
"我不会…不会恶化的。"他大口喘着气。"和我说会儿话好吗?这样我就不会昏迷了…"
真让人难以置信,他在靠顽强的毅力迫使自己保持清醒。只因为他误打了她一下,只因为他不愿意让她受委屈。
这种情况她以前从未遇到过。
莫丹用平静、柔和的嗓音说了起来。她描述着沙漠灿烂的黎明,黎明时草丛上亮晶晶的露水;桧属植物那银白色和青绿色的果实;蜥蜴深蓝色的尾巴;霸王树仙人掌鲜红色的花朵;横跨天际的七色彩虹;石灰石和蛇的曲线在亮度和暗度上的差别,等等。当她充满深情讲述她深深迷恋的沙漠时,他被她生动的表情和优雅的动作所吸引,眼神始终没离开她的脸。
她讲到有一次她和一头黑尾鹿迎面遭遇的情景。讲着讲着,突然发现他呼吸的节奏变了。原来他已经睡着了,是自然入睡的。她长长松了口气,他的高烧开始退去。
他的手仍紧紧地抓着她的手腕。
自己仿佛是他的生命线,她想,是溺水的人用尽吃奶的力气紧抓不放的一根救命绳索,因为他知道他的生命就维系在这根绳子上。
她一动不动地坐着,膝盖痉挛了,口中干渴,但却始终坐着不动。她不愿意动,不愿意下班。这和值班一样,只是情况不同罢了。这是一种特殊的值班。
在她的生活中,父母的婚姻堪称楷模。他们之间的关系平静而稳定,他们互相依赖,相敬如宾。而朋友们的父母却在吵闹、分手、离婚。没有高八度的嗓门,没有恶语伤人的争吵,真诚相爱,白头到老…这是莫丹从青少年起就追求和向往的婚姻。她一直在寻觅能给她带来平静和安宁,让她忘却人间烦恼和忧虑的男人。她寻觅着,却始终没有找到。
她曾一直以为奇普是个完美无缺的人。
直到十三个月前的一天,她才知道自己错了。
当然,雷利也不是她所寻觅的人。他身上没有任何安宁和理智可言。他是个爱发号施令的男人。他那超常的毅力着实令她震惊,可当她特别认真的时候,他却讥笑她,这又令她讨厌。
可她忍着腿疼蹲在这里,又是为什么呢?是因为她不想让他的手指离开她的手腕?还是因为他正在高烧和昏迷中奋力挣扎,需要她的帮助?
奇普从不需要她。她也不需要他。有时她甚至以此为荣,津津乐道,并对朋友们纠缠在她认为不够细腻、又过于混乱的关系中很不以为然。她记得她把自己形容为一池波平如镜的湖水,而朋友们则像奋力冲向岩石的奔腾咆哮的?恕?br>
现在想起来,自己才是个超级傻瓜。
可她始终不知道,怎样才能得到她父母的那种婚姻呢?她到这里来的目的之一,就是为了弄清这件事吗?
除此之外,要弄清的问题还不少,比如教书这个职业、自己的情绪、与奇普的关系,还有萨利的病等等。
莫丹苦笑着,伸了伸腿。她早该吃点东西了,到沙漠来不是为了把自己饿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