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站新(短)域名:xiguashuwu.com
第八章
民国五十四年,中秋方过,月渐渐缺,夜shen而凉。
在一大片杂草丛生的荒原边缘,立着几排cu陋的木屋,在星月灯火皆暗淡之下,活像瑟缩在沙地上的几只小虫。
远chu1有隐隐的川liu声,弹奏着千古的月光,单调冷漠。近chu1有歌声,不知来自电视或收音机,是“群星会”的片tou歌:“生命如hua篮,需要hua装扮。年华如彩霞,容易褪se样…”
min贞把亲手裁制的白洋装穿在shen上,再系上浅黄的ruan缎腰带,垂下长长的蝴蝶结,像一朵白蝶hua,或许该说,是即将凋萎的白蝶hua。青chun已如夕颜,即将被黑夜吞噬,母亲死于年华尚在的三十三岁,如果自己一生与母亲命源相通,就只剩四年好活了。
她用力咳两声,肺穿骨地疼。她仍不顾医生的劝告,斜靠枕上feng着一件小女孩的衣裳,细纱织的粉红质料,一朵实、一朵虚的hua,是她为工厂设计的,穿在shen上,像浮在清水面的芙蓉。
她chuan一口气,看看这屋子,小但干净;窗帘枕被上有hua,瓶里有hua,还有彩se石子绑成的垂吊饰品,有dong的还cha着干的芦苇hua。
比较醒目的是一架mao衣机qi,一个绣hua台,一张设计兼吃饭用的大桌面。这几年她就靠这些来维持自己的生活,但也因为日夜辛劳,招来了差点致命的疾病。
肺炎引发气chuan的发作,在特效葯及呼xiqi的帮助下,她总算捡回一条命。
但医生警告她说:“你必须静静疗养,至少一年以上,而且不能再碰布疋,不guan是麻、棉或人造纤维都不可以,那里面的纤维会毁了你的气guan和肺bu。”
那怎么行呢?布疋是她的兴趣和维生的工ju呀!而且她不能死,她要跃过母亲三十三岁的关卡,这不仅是对命运的抗争,只因她还有一个女儿要抚养呀!
旭萱,是她和绍远那一夜的结果。
当她知dao自己怀yun时,震惊慌luan极了!她和绍远既无未来可言,这孩子岂不是要害死她吗?他为了前程、报恩或其他莫名其妙的理由都可以牺牲她,还会承认孩子吗?承认又如何?不过是另一场悲剧的开始而已。
所以,不到一天的时间,她就选择离开,反正不告而别和失踪,也不是第一次了,没有人会怀疑什么。
坐在火车上,她想到堕胎,但母亲丧子、求子的痛苦shenshen烙印在她童年的心版上,她绝对没有办法去扼杀一条脆弱珍贵的小生命。
她到台中投奔彩霞和增义夫妇,在他们租来的小绑楼里,三个人讨论了一晚上,彩霞ting着七个月的shenyun,对堕胎的想法很矛盾,最后不改豪shuang的脾气,很阿莎力的说:“生下来吧!一枝草、一点霹,若养不下去,还有我呢!”
第二年中bu横贯公路通车,增义和一些退伍同胞到梨山zhong水果,min贞就和彩霞留在平地互相扶持。
三年前因为外销市场蓬bo,他们又到台南的纺织厂工作,没多久,增义也来当司机,生活才逐渐安定。
哪晓得她会得这zhong折磨人的病呢?差点拖累了已有三个孩子的彩霞;才五岁半的旭萱更是一副惊惶的模样,使她想起幼年失母的自己。几夜思索,她终于决定联络惜梅姨。
把旭萱jiao到惜梅姨手上,她即便是死,也安心了。
她放下针线,吃了桌上的葯。
旭萱跑进门问:“我和彩霞姨他们去夜市玩,好吗?”
“今晚不行,我们要等姨婆来。”min贞回答女儿。
“你确定惜梅姨会来吗?”彩霞跨过门槛问,她现在是完全的素妆,看不chu一点曾有的风尘味。
“电报上写的,她不是轻易失约的人。”min贞说。
“萱萱,真失礼啦!”彩霞弯下腰对小女孩说:“明天晚上我们还会去,我们等你一起捞金鱼罗!”
母女两个站在门口,看着增义和彩霞各骑着脚踏车,后面绑了藤椅,挤sai三个孩子,向黑暗中的沙石路行去。
“来,萱萱,你的新衣服修好了!”min贞为让女儿高兴,讨好地说:“可以穿了。”
萱萱ma上苦脸变笑脸,让妈妈在shen上西tao东扣。
min贞替女儿拉直衬衣,系好肩上的两只蝴蝶结,yan前就是一个粉红se的小鲍主,带着甜mei的笑容。
那双yan睛多像绍远呀!圆圆大大的,睫mao密而长、双yanpishen而明,彷佛两块无暇的黑玉,在月弯眉下闪灿着。
分明是属于冯家人的目光,min贞不但不厌恶,反而有说不chu的喜爱。毕竟是自己怀胎十月的亲骨rou,即使由yan神和lun廊看chu了秀子或绍远的摸样,也能够不介意。
取名旭萱,是九个太yang照亮着母亲的意思。
当年min贞真的绝望透ding,整个人如在冻原底层,行走、吃饭都像一块冰,一双空dong害怕的眸子都凝结了。是旭萱给她温暖,婴儿哭,她也哭,哭到第三年,冰霜rong化,人才慢慢有了热力,周围的冷意也消失了。
往事能够推到远chu1了,但仍是不愿去碰chu2,对绍远的怨恨,还是可以在心中划下liu血的伤口。
chu走后,她只写给惜梅姨一封信,内容没tou没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