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出窗口,就是送出大门,一次次地别离,一次次地突然出现。以前不曾有情,就不曾期待,但现在不同了,她已经尝过了等待的滋味,尝过了担心的滋味,所以会怕,会软弱,会心焦,会饱尝爱恨痴怨。这一次,她又要熬多久?她还可以熬多久?
她痴痴地坐到窗前,看着南宫叶离开的方向,直到日落黄昏。他刚刚离开,她就在等他了,怕只怕,这一次,又是空!她还记得那个柳絮纷飞的清晨,她开窗迎接满室的柳絮,然后就在湖边那条笔直的官道上,远远看到两匹马、两个人。他骑在汗血宝马上,一身湛青色的短衣,看上去跟每日清晨经过那条道上的行人没什么不同。那时她怎会想到,她有一天会坐在这里,痴痴地等他?
日暮西垂,华灯初上,倚笑楼中响起欢声笑语。陆嫣然离开窗边,默默地对镜梳妆,无论如何,她还是鸨姐儿,还要做生意。陆嫣然决不会为了任何人失魂落魄到忘记倚笑楼的存在。
打开房门的时候,她脸上已经堆满笑容。巧巧走近她道:“嫣然姐,今天晚上客人不多,我来招呼就行了。”
她正色道:“哪怕只有一个客人,我也要亲自过去打声招呼,斟杯酒。怎么?这么快就想接我的棒子了?”
巧巧忙道:“嫣然姐,你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她苦笑道:“我知道,你是为我好。巧巧,多学着些,总有一天,倚笑楼要交给你的。”
巧巧忧虑地唤道:“嫣然姐。”
“放心,我没事。打起精神来,招呼客人了。”她率先走下楼去,夸张地对每一位客人微笑。
一个客人问:“陆姑娘,今天怎么这么高兴啊?有什么喜事?”
她娇笑,”我能有什么喜事?听说刘少爷就要办喜事了,娶了夫人进门,可别忘了我这倚笑楼啊!”“不会不会,”刘少爷讨好地笑着“我就是忘了老娘,也忘不了你这里啊。”
“呸!”陆嫣然啐了他一口“连老娘都能忘,可见不是什么好东西。”
刘少爷不怒反笑“是好东西就不到你这儿来了么!”难得陆嫣然今日心情好,有耐心跟他这种小人物多说两句,就是挨她的骂,心里也舒坦。
陆嫣然拍手道:“说得对,这话我爱听。来,刘少爷,我敬您一杯。”
“好好。”刘少爷受宠若惊,乐得屁颠屁颠地喝了好几杯。
陆嫣然身形一转,招呼另一桌的客人,没说几句话,又敬酒。她一桌挨一桌招呼,一桌挨一桌地敬,一圈下来,起码喝了二三十杯。她想醉,醉了之后就没那么多烦恼,就不用去想南宫叶,不用去想倚笑楼,不用去想她和他的黯淡的将来。可惜她酒量太好,想醉的时候偏偏不能醉,又或者她这二十多年来一直都在醉生梦死,根本就没清醒过,醉中求醉,如何可得?
她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喝了多少杯,反正眼前的屋子人影都在转,走起路来也轻飘飘的,仿佛腾云驾雾。即便如此,她还是觉得没醉,否则想起南宫叶时怎么还会感到心痛?如诗已经下台了,她摇摇晃晃地走到台前,有一下没一下地拨弄着琵琶,许多要走的客人重新坐下,等着听她的曲子。
她指下轻轻捻拨,轻声细语地唱了两句:“抽刀断水水更流,举杯浇愁愁更愁。”重复两次,声音突然高昂起来,豪气干云地唱下去…
“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乱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烦忧。长风万里送秋雁,对此可以酣高楼。蓬莱文章建安骨,中间小谢又清发。俱怀逸兴壮思飞,欲上青天揽明月。抽刀断水水更流,举杯浇愁愁更愁。人生在世不称意,明朝散发弄扁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