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使她甜甜地确认他是她唯一愿意依靠的人。
是谁把他送来的?是命运之手,还是她利用了自己的不幸把他拐来?就像那个吹笛人的童话故事,她用爱情之笛把他骗到她的床榻之岸。他的善良悲悯使他不忍丢下她不顾而去。
他为她离开了家庭,今后将要照顾她一辈子。他是无辜的。他该配一位更好的妻子,陪他看尽人间的风光。她却用了一双病弱的眼睛,把他扣留在充满遗憾的床边。她不能原谅自己看似坚强而其实是多么狡诈。
他在梦里突然抓住她的手。她头埋他的肩膀里,想着也许再不能这样摸他了。
苏明慧眼睛看不见之后的第三天,徐宏志回家晚了,发现她留下一封信。那封信是她用手写的,写得歪歪斜斜,大意是说她回非洲去了,离去是因为她觉得和他合不来。她知道这样做是不负责任的。她曾经渴望永远跟他待在一起,她以为他们还有时间,有时间去适应彼此的差异。她天真地相信婚姻会改变大家,但她错了。趁眼下还来得及,她做了这个决定,她抱歉伤害了他,并叮嘱他保重。
他发了疯似的四处去找她,没有人知道她的下落。他知道她不可能回非洲去了。信上说的全是谎言,她是不想成为他的负担。
有那么一刻,他发现他的妻子真的是无可救葯。她为什么总是那么固执,连他也不肯相信?他何曾把她当作一个负担?她难道不明白他多么需要她吗?
他担心她会出事。失去了视力,她怎么可能独个儿生活?他睡不着,吃不下,沮丧到了极点。他给病人诊治,心里却总是想着她。
他不免对她恼火,她竟然丢下那封告别信就不顾而去。然而,只要回想起那封信上歪斜的字迹,是她在黑暗中颤抖着手写的,他就知道自己无权生她的气。要不是那天晚上她发现他躲在书房里哭,她也许不会离去。
是他的脆弱把她送走的。他能怪谁呢?
几天以来,每个早上,当他打开衣柜找衣服上班,看见那空出了一大半的衣柜,想着她把自己的东西全都塞进几口箱子里离开,他难过得久久无法把衣柜的那扇门掩上。
每个夜晚,当他拖着酸乏的身体离开医院,踏在回家的路上,他都希望只要一推开家里的门,就看到她在厨房里忙着,也听到饭菜在锅里沸腾的声音。那一刻,她会带着甜甜的微笑朝他转过头来,说:“你回来啦?”然后走上来吻他,嗅闻他身上的味道。这些平常的日子原来从未消失。
然而,当他一个人躺在他们那张床上,滔滔涌上来的悲伤把他淹没了,他害怕此生再也不能和她相见。
又过了几天,一个早上,他独个儿坐在医院的饭堂里。面前那片三明治,他只吃了几口。有个人这时在他对面坐了下来。他抬起那双失眠充血的眼睛朝那人看,发现是孙长康。
“她在莉莉的画室里。”孙长康说。
他真想立刻给孙长康一记老拳,他就不能早点告诉他吗?然而,只要想到孙长康也许是刚刚才从莉莉那里知道的,而莉莉是逼着隐瞒的,他就原谅了他们。他难道不明白自己的妻子有多么固执吗?
莉莉的画室在山上。他用钥匙开了门,静静地走进屋里去。
一瞬间,他心都酸了。他看到苏明慧背朝着他,坐在红砖镶嵌的台阶上,寂寞地望着小花园里的草木。
莉莉养的那条鬈毛小狈从她怀中挣脱了出来。朝他跑去,汪汪的叫。她想捉住那条小狈,那只手在身边摸索,没能抓住它的腿。
“莉莉,是你吗?”她问。
他伫立在那儿,没回答。
她扶着台阶上的一个大花盆站了起来,黯淡的眼睛望着一片空无,又问一遍:
“是谁?”
“是我。”他的声音微微颤抖。
他们面对面,两个人仿佛站在滚滚流逝的时光以外,过去的几天全是虚度的,惟有此刻再真实不过。
“我看不见你。”她说。
“你可以听到我。”他回答说。
她点了点头,感到无法说清的依恋和惆怅。
“你看过我留下的那封信了?”她问。
“嗯。你以为我还会像以前那样爱你么?”
她怔住了片刻,茫然地倚着身边的花盆。
“我比以前更爱你。”他说。然后,他抱起那条小狈,重又放回她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