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彼此嘲笑着，挽着手一走醉荫来，封十四娘一早接来，一阵风儿地嚷着：“庞老爷舒二爷来了，庞老爷舒二爷请上楼，庞老爷舒二爷喝茶。”

田氏听他说得郑重，唬了一：“那不会是狐仙吧？”

封十四娘自把桃枝儿调理手以来，这还是第一次有客人见了桃枝儿一面就赶着来第二次的，倒有些意外之喜，果然这桃枝儿也晓得结生意，哪怕只是打打茶围吧，倒比别的姑娘有恩客酒还叫人兴，因乐颠颠儿地冲里间喊着：“桃枝儿，舒二爷庞老爷看你来了。”

且说舒容自那日见了桃枝儿，便上了心，一时半刻也放不下，思兹念兹，只想着怎么样找藉再往醉荫去一趟才好。因此听庞天德说要吃茶，上便豪气地接儿应着：“我请，我请，要是晚上有吃酒，要叫姑娘，也是我请。”

舒容见自己竟有本事逗得倌人笑，更加得意起来，越发妙语如珠。庞天德又只跟着科打诨，逗得旁边侍候的小丫也都笑个不停。

庞天德听他说得委婉，倒觉动情，调笑：“可惜舒老弟是个男人，你若是女人，我也不要别的倌人，就单你好了。”舒容失笑：“你倒占起我的便宜来了。”

田氏嘟嘟哝哝地，翻来覆去，越想越觉得夏烟湖狐妖媚，非即怪。嘴上虽不再说，心里却暗暗计较，从今后倒要细细留意她才是。

桃枝儿是看到翠袖就张的，赶站起来叫一声“”招呼完了，仍恭恭敬敬站着，不敢就坐。舒容不明就里，只当是堂里的规矩大，原该如此，并不理论。庞天德却是在这几家院里来往惯了的，知个中因由，只觉好笑，却不便说破，斜着看着翠袖调笑说：“光是听一句半句的可不行，翠袖姑娘了名的好才，得给我们说上十句八句的才行。”

舒容急吼吼地一心只要来醉荫，及至来了，却又讪讪然起来，笑不说话。庞天德替他说：“妈妈不必忙，我们就到桃枝儿姑娘屋里去坐坐，随便吃盏茶聊会儿天就好。桃姑娘可在？”

直看得舒容心起来，原本嘴笨，这会儿也灵巧起来，因桃枝儿问他要不要上床一筒，便笑嘻嘻地说：“桃枝儿姑娘见多识广，连的烟筒都是银的，可不要笑我这土狍才好，是真的不会吃烟。”说得桃枝儿拿个帕掩而笑“咯咯”地枝颤，满脸绯红，真跟桃儿差不多。

尤门，是福是祸，尚难预料。若说娶作家眷，万万不可。”

舒容被说得不好意思起来，红了脸：“小弟不谙此，这两天跟着庞兄才长了见识，庞兄多多指，若是一同吃酒际，看到我有什么得不对的地方，千万别看着我闹笑话才好。”

这桃枝儿屋里是难得有笑声的，如今这般闹，遂连翠袖也被惊动了过来，笑着问：“说什么呢这么兴？我来听一句半句行不行？”又向舒容天德敬烟敬茶。

舒培斥：“越说越说不好的了。青天白日的谈神论鬼，叫人听见，什么意思？”

桃枝儿也觉意外，她在这醉荫里，和翠袖一块儿买来，一块儿接客，了这许多年，翠袖已经了许多恩客，她却依然是个清倌人，倒不是因为她洁自好，却是因为没人肯为她那开苞酒的钱。封十四娘隔三差五拿她当牙签儿嚼，她也只想要好要，无奈天生滞钝，没什么手段，虽然冷旁观地也每每向翠袖偷师学艺，扮扮痴，却终究东施效颦，棋逊一招。来这醉荫的都是玩家老手，多半早有相好儿的，于这些国手段早已看惯经惯，她一个现觉现卖的桃枝儿，又有什么本事让人家翻台槽。今天这舒容竟然见了她一面后，只隔一宿便又来见她第二次，而且看情形并非路过喝茶，倒是特特地冲她来的，倒叫桃枝儿顿生知遇之，简直要恩德起来，直把他当成平生第一个知己，拿十二分的情贴来结。殷殷勤勤地请了舒容庞天德屋，端茶递，敬过烟与瓜后，便自自然然向舒容旁坐了，嘴里虽没什么特别言语，然而行动态度上那一温柔可亲，全没有半分虚伪，眉目间脉脉情，大有意。

天德好笑，少不得说给他听：“这堂里规矩，摆酒请客打麻将，叫‘’，所以客人‘’姑娘，姑娘‘’客人，在哪个姑娘的地盘摆酒，‘’的就是哪个姑娘儿，谁个摆酒谁请客；去姑娘那里吃杯茶闲聊天，只是借个地方儿，叫‘打茶围’，去的是谁相好儿的地盘，就是谁请，只给个茶钱，都是固定的；若是别人请客摆酒，我们去吃酒，找了姑娘来陪酒，这叫‘叫局’，局钱也是固定的，谁叫谁，少有请客的，除非那新来的客人没有相好儿的，东翁愿意媒替他撮合，情愿这局钱的，算例外，通常可就没听说过有什么人叫局也要别人请的了。”说罢哈哈大笑。

倒叫庞天德看得新奇起来，笑：“不曾领教，原来桃姑娘竟是这样知情知意的一个妙人儿，从前倒看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