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娘被堵这一句，底下想好的满腹话便都说不来，虽不敢发作，却由不得沉了脸，淡淡地说：“可天下大了去了，凭崔老爷的本事，哪里去不得。天津上海的想往哪里摆席都随您的意，用轿接了我们姑娘去皇里吃酒也使得。只是‘给菩萨送酒送到城隍庙里去’，我倒不敢嫌老爷不摆席，倒是怕亏了老爷一番心意呢。”

十三娘还待再说，终究不便和客人认

翠袖知他是嫌有人刚躺过，心里又好气又好笑，却也不好说的，只命小丫另沏了的茶来，又送上四瓜果，自己亲捡了一枚荔枝剥了儿，将果衔了，且谠邬地喂与他吃。崔云方渐渐地喜了。翠袖便将三个指了个烟的手势，问他：“可要躺一躺么？”

那崔云本来就是个多心的，又知封十三娘为人，当下冷笑：“这醉荫，我有事没事一天也来两三趟，若说翠袖想我的人，好像没什么理，倒是妈妈想我的钱吧？妈妈这话，可是讽刺我只一个人来揩油，却不舍得给翠袖摆席面？我摆也倒摆得，只不犯着在这里摆。要请吃酒么，请哪里不好？偏要守着这个屋才算请么？”

那崔云箭衣褂的，兴从前门来，熟门熟路，也不等翠袖来接，也不等丫去扶，自个上了楼径直到翠袖屋里来，一看到烟榻上摆着台，台上着烟灯，又一个中间胖两窄的玻璃灯，两盏茶，并烟膏钎等，便知翠袖刚才有客人，心里不乐，却不好说怎的，便找椅坐了，却不上床去。

崔云仍是扭不愿意，：“只是吃筒烟就好了。”

底下人更笑成一片。十三娘趁机凑趣说：“每每崔老爷来了，屋里总是满满的有说有笑，崔老爷一个人来，倒像是带了整桌酒席，以后倒是要常来的好，不来，我们翠袖盼着呢。”

楼上翠袖倌人刚从前门送了客人回来，听到吵闹，忙从后门下到院里来，拉住封十三娘劝解：“妈妈别生气，前厅里还有客人呢，小心人家听见笑话。”

桃枝儿脸涨得通红，没奈何，只得放在嘴边，着了，再递给云，正要用手帕拭烟嘴，云早接过去，说：“这烟香搭上胭脂香，正是有味得很。”

十三娘更恼，骂：“你能怎的？你只好去灶撞死，求灶王爷赶超生了你去，还少废些粮。”说罢真个扯着桃枝儿发要往灶房里去撞墙。

正在拉扯，前面倒又一叠声儿叫：“崔老爷来了，翠袖姑娘见客。”翠袖气得一甩袖，冲楼上喊着：“来了来了。”低声嘀咕：“什么？崔老爷罢了，又不是命阎王爷，一时半刻不到，就急成这样儿？”里说着，早已脚下不停地咚咚咚跑了。

恰好十三娘携了桃枝儿上来，桃枝儿刚挨了骂，要有所表现，便赶装了烟来，叫声“夫”双手递给云。云不接，却笑着说：“替我着了。”

崔云冷笑：“我可没有那么大本领在皇里摆席面，也不想费那个事，正经地倒是把全城的报馆通发一篇启示，说我要替翠袖姑娘酒，遍邀一邀相知故旧，在新闻纸上登来，通告天下可好？”

翠袖便又笑，地下站着的几个小丫也都掩着笑。翠袖嗔骂：“笑什么？没听见崔老爷说要吃烟么？”

十三娘便指着翠袖背影向桃枝儿：“你看看翠袖，你多咱才能像她一半，也算可怜我了。”顾不得多说，拉了桃枝儿也到堂下去照了照镜，理理发，手携着手一路上楼来招呼。且说这“醉荫”布局，乃是临街门面，分为上下两层，从正门去，楼下是大厅，并设阁雅座，楼上是姑娘们待客起居的地方。屋自有后门，可通楼梯，从梯上下来，是为后院，院里另有几间房舍，轩廊亭榭，倒也致，是十三娘并各娘姨丫的下，老师教习弹唱，以及灶房库房也都在院中，等闲人不得来。

翠袖见不是话，赶推十三娘说：“凭崔老爷在哪里摆席呢，便是摆在大街上，只要有我的份儿，我自然是领情的。妈妈也劳了一天的神，早休息的好，这里有我照应着呢。”又不住向桃枝儿使。

桃枝儿哭了，却仍然辩着：“何尝没有说呢？偏那客人就真是听不音儿么，我能怎的？”

要了？你不能明要，不会暗示么？你跟他讲说讲说，就说这个的戒指好，那个妹妹的镯俏，就不信客人跟你一样，是聋耳朵听不音儿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