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有暴雨。傍晚时分我撑了伞去医院对面的超级市场给小沐买新鲜果。翠绿的梨和黄艳艳的杏，沉甸甸的拿在手里。这让一整天守在病房里的我心情忽然好了许多。我走超市门的时候才到天气已经渐渐凉了，夏天走到了尾声。炎僵持的一季应该告终了，新的一季清清地来到了每个人边。我又撑起伞，正要走雨中，后面有个人扶住了我的肩。那是一只非常有分量的手，我心中一惊。

“唔，我买了果给小沐，得赶回病房。”我连忙说，举起果让他看见。

“啊，小沐说了什么？”我问。

我说：“好吧，你去送衣服吧，我在这里等着你。”

“甜，甜，你的笑容那么熟悉，好像儿开在风里…”

“怎么？”我一看到他就心慌。

我和小杰坐上租车去了郦城市中心的百货公司。他试了几件好看的T恤，还有像打了一层盐霜一样旧的仔。看起来他都很喜，我就买下来送给他。我们走百货公司的时候雨下得更大了，好几个小时已经过去了，现在是夜晚。我们等了一会儿终于上了一辆租车。他坐在前面。我在后座发了一会儿愣，车就停了。他喊我下车。我以为到了医院，于是就下了车。暴雨中，我撑起伞，车已经开走了，我才发现，我们并没有回到医院，而是到了一条狭窄的小胡同。小胡同里是低低的石板路，两旁开着很多间小的发廊和旅店，红红绿绿的招牌被雨冲刷得格外明亮，在黑夜里像一双双不安的睛。而我们现在就站在一间门面很小的叫“亚”的旅店门。

每次我站到他的面前，可以和他说上几句话的时候，我都想说，纪言，我们不能再这样了。不能再这样僵持下去，你离我越来越远了，我不能到你了。我只能到你要被唐晓带走了。可是我没有机会这样说了。他的后永远站着温驯的寄生小动，而小杰也在不远悉着我的一举一动。

吧台的旁边就是狭长的楼梯，那么陡峭，看不到尽。

“她责怪我怎么也不换衣服。说要陪我去选衣服呢。”小杰看着我的表情说。

这么多年的离开，我不记得郦城有这样一条小胡同。旅店或者发廊门倚着疲倦而脂粉满脸的女，她们用漠然的神注视着这场愤一般的大雨，间或着一火柴燃一劣质香烟。

他显得烦躁不安，情绪并没有因为这场久旱之后的暴雨有所好转。他用一只手盖住了我握着伞把的手，说：

“我这里还有些钱，你拿去买吧。”

我环视了一下四周，这里的确太狭窄了，卷发姑娘凶狠地看看我，我想

果然，是小杰。

“陪我去一趟吧。”

不断的云霞，一一染开，覆盖了我的整个天空。

“不行，”小杰板着脸“要你代替段小沐陪我去挑才对啊。”

“我要拣一件新衣服送给一个哥们儿，他住在这里。”小杰说，他已经拖着我到了“亚”的门里面。门里面就是一个小的吧台，一个着大卷穿红绷绷的连裙的女在那里听广播节目。此刻她正跟着广播里的音乐唱着：

我脑里很，已经不能辨别他说了实话还是谎话。我：

他摇摇：“这里哪有落脚的地方啊？你跟我一上去吧。这么大的雨，我们喝杯茶再走。”

唐晓没有离开郦城。她一直都跟在纪言的后，纪言在每个早晨来的时候后总是跟着她，下午纪言离开的时候她也跟着他走去。我不知他们去了哪里，纪言没有跟我解释，他几乎不对我说任何话，偶尔的寥寥几句大约也是关于小沐的病情。这是多么可悲又残酷的事实，两个曾那么相的人却已经到了无话可说的地步。

我对着唐晓，不再说什么，从她的手里接过那捧艳而拥挤的紫朵，转去换摆在小沐床的大束开始枯萎的百合。我左手拿着瓶，右手拿着这束勿忘我，从唐晓和纪言的边过，走到外面的走廊去——我发现唐晓那只背在后的手，是微微曲着的，纤长的指向后伸直，轻轻地勾住纪言的衣襟。我别过去不再看他们。径直走到走廊尽的槽边，旧的百合还没有完全枯萎，微微泛黄的边缘卷曲起来，像是想要保护好自己。我把它们从浸着的中拎来，犹豫了一下，就把它们扔了槽旁边的垃圾篓。新的朵趾气扬地住八角的长颈玻璃瓶。朵如人，只见新人笑，不闻旧人哭。

“我们去商店逛逛吧，我想买件新衣服。”

“这是哪里？我们来这里什么？”我到恐慌，想上离开这里，四面望去却没有任何经过的车辆。

之后发生的事情，使我再也不能向纪言诉说了。我失去了原本一直握在手里的底牌，失去了我一直心心念念的退路。

“很快就回来。你瞧，我这段时间一直守在这里，整天都穿这一件破衣服，你不心疼我，段小沐还心疼我呢。”小杰拽拽他的衣角，一副可怜的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