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关在东郊的看守所。他的号码是4457，”楚家咬着嘴一字一顿地说“4457，4－4－5－7。”楚家拖着念经的长音不断地说着这个号码，生怕段小沐记不住。

可是心绞痛仿佛是刚刚苏醒的蛇，吐着，步步近。她到疼痛正在愈演愈烈。她一度绝望了，她怀疑自己是不是能够到达看守所，她甚至怀疑自己会不会咚的一声倒下去，这一带很荒凉，周围连小型诊所也没有一个，她不知自己如果这么倒下去了，还可不可以被救活。可是她不想死去，她要见到他。她求神让她可以撑住。

终于来到了看守所。和她想象的非常不同，小杰并没有憔悴的面容忧郁的神情。他甚至还比过去胖了一。也许是因为从前赌钱的时候总是昼夜不息地“劳作”反倒是现在，生活变得格外地规律，吃饭时间，睡觉时间从来没有移动过半分钟，他就在这“安逸”的生活中长胖了。心情也很好，因为睡足了觉，整个人看起来容光焕发，发也剃得短短的，一一都神抖擞地直立着。

“也许是情先把我折磨死。”段小沐在公车上暗暗地想。忽然她的心脏就剧烈地疼痛起来。她把双手叠在心脏的位置，轻轻地拍打。她恳求上帝一定让她捱过去，让她可以顺利地见到小杰。

开门的是楚家。她是个非常善良的人，而且脸很薄，自从小杰事之后她基本已经不在西更街走动了，她怕极了来见人，她怕极了别人提及她的孙。她是到这个年纪才信了佛的，现在天天在家里念经，请求佛祖让她唯一的孙儿个“耿直”的好人。她连见到段小沐这样的晚辈也一副难为情的样。

她竟没有察觉，自己已经完全睁大了睛，她的心也渐渐慢下来，趋于正常。当她意识到，汐般的心绞痛已经退去，她仍旧无恙的时候，车已经开过了那片樱桃林。她把探到车外，努力地把那片樱桃林看仔细。她要记住它，她要记住这里。她想她还会来的，她要站在这里等着幸福降临。

东郊有两座荒山，到了五月就通变了个绿，每座山看上去都是个敦实的立三角形，活像几个诱人的粽。段小沐此时正坐在去往东郊看守所的公车上。她愣愣地望着膝盖上放着的一包带给小杰的东西，不动也不和邻座活泼的中年妇女说一句话。她觉得自己骤然长大了，她对此异常地恐慌。这并不是一个善良的教徒对一个失足青年的惋惜和怜。这也并不是由青梅竹的儿时玩伴而发展来的一场刻的友谊，至少现在看来这些都不是，这分明地是一个刚刚成年的少女对青年男的。炽而熟透，谁又能消驱谁又能视而不见？这就是她的情，一个跛，心脏病患者，一个无亲无故只能依恋上帝的可怜人的情。她从来都不知，也没有料到，一个病人的情能长成这样的壮硕，已经到了比她的病更加无药可救的地步。

很久之后，她都信，是这片樱桃林挽救了她的生命。

也许应当趁这个时候描绘一下小杰的容貌，因为这是段小沐除却小时候与小杰玩“捉媳妇儿”的游戏之外和小杰距离最近的一次正视，儿时那次小杰还很小，而且段小沐那个时候惊慌失措，睛本不敢去看小杰的脸。所以，这是第一次，她可以好好地看看他。她第一次发现他应该算

就在她几乎要昏死过去的时候，她微微张开的睛猛然一亮，窗外的山坡上是一大片茂密的樱桃林。正是五月，擎向天空的树枝上已经坠满了通红的果实。一棵接一棵的樱桃树连成了一片，就像是一朵低低的烟霞，悠悠地在山谷间缭绕，仿佛预示着什么好的事情正要降临。段小沐在她尚没有完全失掉的知觉里，不禁叹这片樱桃林的奇妙。她缓缓地抬起一只手，贴在车窗的玻璃上，似乎是要碰一下那诱人的红樱桃。她也同时到了它们的芬芳。她记起来了。在她的梦里，她曾抓着杜宛宛的手跑去过这样的一片樱桃林。原来真的有这样一个地方，多么不真实的好。

来看一下的勇气都没有，她是担心她转过西更街的路拐到这条街的时候，小杰的冷不丁地来，他还是带着他坏意的笑，和她离得非常近。她害怕这样突兀地看见他，她将没有时间来整理她的表情，她便失去了她一贯的安和平静，她对他的将暴无遗。这是她第一次拐上这条街。“辕辄门街”远没有西更街繁华，因为它只是一个幽幽的死胡同，只有这一边可以拐去西更街，再没有别的路了。此时她已经看到了小杰家的大门。门上的对联应该是5年以上没有翻新过了，红漆基本掉没了，大半的字也已然看不清楚了，段小沐只是隐隐地判断两个字是“耿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