璟当然记得，两岁的时候在大床上睡觉，曼丢开她去舞，她从床上下来，上起大包。璟当然记得，四岁生病，曼任凭她烧，后来在她的督促下给她喂药，却把脚气当作止咳糖浆她嘴里，嘴上瞬间长满烧灼的大泡。璟当然记得，六岁的时候曼带着她去公共浴池洗澡，曼照例在前面昂首地走着，璟在后面大步甚至跑着追随。曼兀自走浴池的那个大弹簧门随即向后甩开了门，忘记了璟就在后，门重重地弹了回来，门上的铁把手恰好撞在璟的上，她前金星直冒，险些昏倒，曼却大声吼她，你怎么不看路…围观的妇女都说，幸亏璟个还矮，如果再些，那铁柄就会打在她的太上，大概就活不成了。璟当然记得，七岁的时候开始读小学，曼和她的爸爸两个人彼此推脱，谁也不肯去开家长会。后来老师上门家访，曼冷淡地跟老师说，这个孩生下来就带着好多坏病，教也教不好。老师异常惊讶，曾把璟叫到办公室小心而关切地问，她是不是你的继母…璟亦不会忘记，九岁那年，因太喜她那瓶装在银玻璃小瓶里面的湖蓝香而悄悄洒了一滴在自己的手腕上，结果曼闻到了，狠命地打她，把她的手臂了红印痕。这便是也的母亲，没有给她过一顿饭，没有给过她一句赞和嘉许。她在她成长的整个过程里，都在忙于如何使自己重新变得丽并且巩固她的丽，都在执著于如何捕捉住男人的心并且衔住它不放…白天她去健，舍宾，晚上则去舞，一旦有了一笔钱，就去和容。她亦会穿着光艳地去和有份的阔太太们打牌，然而她并不是很钟情于这个活动。因她总是需要人群给予她关注和艳羡的目光，而在那些锦衣华服、傲自恃的女人面前，她永远于低下的位置，这使她不能忍受。

满了茶的斑。眉很久没有修过，如此凌。她疼惜地抚摸着自己浮的脸，它正在失去弹和光泽，像个在不知不觉间气的球，它还在挣扎着动，可是再无往昔的活力。她伤心地大哭，不知为什么要受这样的苦，要忍受丑陋和疼痛，不知为什么自己要分生命中最好的一分给这样一个没用的东西。她到她的华都被这新生的婴孩带走了，而自己是新陈代谢中留下的旧。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底牌和维持生命、生活的底线。对于曼这样的女来说，丽是她的底线，尽她同样备了聪的优，但是这些都仅仅是在拥有了丽之后用来锦上添的玩意儿。所以她自然会憎恨璟，纵然她们骨血相连，因这已经威胁了她生命里最要的东西。这些理璟小时候不明白，她只是知，自己的妈妈与别人的不同，从妈妈上索取是徒劳无功的。璟长大之后，终于可以理解曼一些了。或者说，璟上同样隐着来自曼的不安分因，所以等她长大了，便自然地理解了曼。

不能改变的事实就是，曼是璟的母亲，她生璟的时候为璟过血，付了一一寸半的伤疤的代价。所以注定璟于她是相欠的。这亏欠是自璟生下来就存在的，是加给璟，因此璟必须于被动的地位。

她理解她，可仍不肯原谅她。璟常常想到，原谅只适用于一些记忆力太过糟糕的人，对于她这样一个可以随时把每件记忆拿来，攥住不放，直到攥最后一滴的人来说，原谅是个本不存在的词。

然而曼的确是个忍的女。她不懈地努力，带着骨里面的直冲云霄的傲气和不甘心，在被育璟这件事情打败后，终于又站了起来，又成了丽优雅的女。璟十岁那年，曼在巷走过，周围的女都会投来无比艳羡的目光。和璟一同回家的小学同学亦看到了她，她们惊叹于曼上那件真丝无袖的大下摆圆裙，她还着一白网的太帽，像一只珍稀的候鸟忽然在这一季决定拜访这片陆地，她昂首，甚至令孔雀亦到羞赧。后来璟淡淡地告诉她们，那女人是自己的妈妈，那群女孩谁都不肯相信。她们嘲笑她，说她想有钱人家的女儿想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