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个小把式,你看看。"他拿过一张地图,密密麻麻都是一团一团的标记,"看得明白么?"
我笑笑:"这我哪里懂,只是看着这一块块的怎么这么乱呢?"
"这些就是积水的地方,你再来看这张。"说这又拿出一张,字比方才那个略大些,一条条脉络经纬纵横,清晰明了。他指着中间一块三条河道起点的地方说,"这就是你刚才指的地方,原先是那个样子,现在你看,若是修好了,上头可以蓄水,满则输出灌于干旱地,积下的不多不少还可以养鱼养虾的,这么说明白了么?画这个的人可是个才子,胸中大有丘壑啊!"
看他说得两眼亮亮的,像个小孩子一样满面红光,我合上那些图说:"好了,我如何明白得了这个?你现在怎么得空回来了呢?头里恍惚听说朱大学士在京,我就以为你那边也差不多完工了呢。"
"他那是家里母丧,可是把本王给坑苦了,选地的事不敢耽搁,这一头又离不得。你哪里知道,这次头回来的时候,我过雄县那边去看水塘子,也是性急,卷了裤管就踏进去,谁想半寸长个水蛭挂了一小腿,当时就肿了。呵呵,唬得小福子什么似的,赶紧找当地药粉消了,可不敢让你看见。哎?怎么了你这是?"他说着手扶上我的脸。
我猛地回神,发现两颊竟是凉冰冰一片,赶紧伸手抹了抹。他收了笑脸说:"你说你,越大越成孩子了,早些年你那什么都满不在乎的韧劲儿哪儿去了?"
"可不是,女人家心眼儿窄,叫爷看笑话了。"我站起来,"你不回屋去歇会儿?"
他伸个懒腰:"歇不成了,你看我这折子还一个字都没动呢,亏得被你叫起来,不然皇上跟前要出洋相了。你回去歇着吧,看仔细冻着,再两天就是娘娘千秋,有你忙的。"
"礼单什么的,你不过过目?这大半天的你都不说问问?"
"不了,有你呢,我对这家里什么心都不操。"他低头开始伏案蘸墨。
我转身向门口走去,拉门闩的时候,我说:"王爷。"
"嗯?"
"家里头有我,可我,只有你。"不等听到后面的动静,我拉开门走了出去。
月亮有些西移了,就着一丝寒意,我抱膝坐在书房前的台阶上犯起迷糊。这是雍正四年的月亮,我还有多少时间和机会,可以坐在这样皎洁的色彩下守着灯下的那个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