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他走老半天了，我瞅着炕桌上那堆东西还发呆呢：他来之前我原是要什么来着？

"我也去？"

"我一个男人又不去。再说，我这不是在家么，这还不行？"

我一下住他的书："怎么你好像在说别人的事？"

养心殿里，我和十三跪在东阁的碧纱橱外，康熙端着本书也不抬，好半天才说："今天找你们来，是有件事情想要听听你们的说法。"

到了洗三那天，里传下旨来，康熙亲自给这个孩圈名"昌"字。长降生，整个十三阿哥府都是一派喜气洋洋。不过鉴于十三表现得不够兴奋，弘昌的洗三满月我一律都叫弦心帮着他折腾去，自己躲到一边。他倒也不介意，只是每天必来我这里，非得话不投机地戗上两句才算圆满。

"张我还能替她不成？蓝儿也不是一回了。"

他不动声地把书回去："怎么你不像在说别人的事？"

"嗯，想是有重要的事吧。"他脸上晴不定，倒让我也跟着不安起来。

他转了一下，找了个光线比较好的角度，指着说："看到这个，我倒想起笑话来了。小时候刚开始跟十四弟一起念书，皇父时常会去考校我们。有一天我们两个一起背书，背得整整齐齐。皇父直说好像双生一样。那个时候这个盅是一对，皇父就顺手赏了我们两个，谁承想老十四躁，一门就找不见了。结果从那天起他就看我这个不顺，得着空儿就央求我说，十三哥，你看我那盅都跑了，你也把你这放了吧，省得两个盅互相惦记呢。"他瘪着嘴尖着嗓学十四阿哥的样，逗得我忍不住笑起来。

我学着他刚才的样端起书说："这会都生下来了，就是别人的事了。"

他摇摇，往跨院去了。

"我心烦，想找东西砸呢。"

我一听，这可是你说的。左右看看，抄手端起早上吃茶用的斗彩茶盅，还没等我撒手，他先给接了过去："哎？看不来你还会挑东西的呢。我记得这个说是明朝宣德年间留下来的，从我大清关了这紫禁城就有了。"

我看他脸不太好，就撂下碗过去问："你这是怎么了？对了，你那一堆'典故笑话'我可还留着呢，你要是心里有不痛快，我先借你砸。"我一面说，一面指着那还堆得满满的炕桌。

十三上站起来说："好！去把外面预备的炮仗起来，另外赶遣人去里报喜。"

"你一都不张？就海蓝那骨，我是怕了她了。"我站在他对面，两手撑着桌台。

晚间我正吃饭的时候，他还真来了。我说："呦，爷来得不巧了，我可没预备你的饭。"他也没回答，直接坐在床边发呆。

他听了，一撩衣摆斜靠着炕桌坐下："成！砸吧。我还告诉你，这府里甭是人是，除了十三爷我，就没有你不能砸的！今儿个正好我也听个闹。"

我听了越发在他面前走来走去："你怎么不去陪着呢？"

时近新，紫禁城最烦琐的日又来临了。刚腊月就连着下了好几场雪，天寒地冻的季节对我来说最是酷刑。连日忙碌再加上月事不稳，我整天心绪不宁，焦躁不安，脾气大得连喜儿都不敢跟我说话了。这一天我死活也静不下心来，心里直恨不得找东西摔摔打打才好，正在四踅摸，十三一脚迈了来，看见我在屋里转圈，问："你这是什么玩儿呢？"

每拿一样，他就细细地讲从何而来，有什么故事，他讲得很投，我听得很认真，不知不觉，炕桌上已经摆了好些。这时候小福来寻他，说礼尚书张大人递了帖要见。十三听了，自己把茶壶端起来，咕咚咚喝了两就往外走，刚去又转回来，扒开毡帘探个来说："你先着这些砸，剩下的还有典故，晚间我再过来接着讲。"

他哧地一笑，勉得很，半天才说："明儿个一早，你跟我，皇父召见呢。"

我暗暗松了气，绕过去坐在他刚才一直坐的椅上。他走到门又回："这会儿你怎么不去看了？"

等他把茶盅放下，我才想起来我要砸东西，这件既然有故事，那也只好另寻别的了。我望望床案几上有个半尺的大肚牡丹青瓶，走过去把里面的孔雀翎拿来，抱起那个瓶。不想又被他接过去："这原也是件明朝的件儿了，不过后来又重制了一回，你可知是怎么回事？这个原来摆在德妃娘娘屋里的呢，结果被我淘气撞翻了，直把这瓶从脖摔断。我也没敢说，悄悄儿对上仍旧摆在那。结果皇父去了，说话说得兴一拍案几，'啪'就掉下来，皇父当时纳闷了好一会呢。"

我气结，这个冷血动！刚想反驳，小福从外跑来嚷着："恭喜主，贺喜主，侧福晋刚刚诞下一个小阿哥，母均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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